重来

早晨五点多，天边已有微微白光泛起，屋子里依旧昏暗，却也能大致识物了。

张起灵在一片昏沉沉中睁开眼睛，看了看怀里仍在熟睡的吴邪。

当初吴邪病卧床榻的样子，张起灵还记得。

忙活了大半生，终归是要走的。

床上的吴邪鬓已花白，脸上泛着点皱纹，也仍能看出年轻时的清秀模样，只是染上了一层岁月沧桑。

张起灵就坐在吴邪旁边，轻轻握着他的手，怕太用力把他捏疼了，又怕不用力，人就没了。

吴邪小哥……别皱眉头。

他气若游丝地说道。

张起灵嗯。

虽然这么说着，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吴邪无奈地笑笑，目光从他脸上移到了一边极力想压制住泪水横流的胖子身上。

胖子的头发也花白了，白得比吴邪的还多，再没有当初跟他一起下墓扯皮的那股子劲儿，只剩悲凄。

吴邪胖子……

胖子一听，赶紧扯出个笑脸来，忙凑到吴邪边上，应道：

胖子哎哎！胖爷在呢，怎么了天真？

吴邪你……

吴邪看着他的脸，勾了勾嘴角，眉眼间是一股纯真的，带着沧桑的笑意。

吴邪你笑得比哭还难看呐。

胖子红着眼眶笑了，语气跟平时一样，但声音放轻了许多，像是怕惊着睡觉的孩子。

胖子就你话多，嫌这嫌那的……你好看，行了吧？你笑起来跟朵花儿一样好看……

吴邪的笑意更深了。

吴邪滚犊子。

两人像无数个昏暗墓室中互相扯皮那样，相视而笑。

笑完，就又安静了下来。

吴邪胖子，照顾好小哥。

胖子要照顾你自己照顾！别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胖爷我可没那闲功夫！

胖子你要是敢丢下我们哥俩，我就……我就给小哥找个富婆打包寄出去！

胖子还要把你吴家老祖坟给炸了！

胖子你信不信！你……敢给老子走一个试试！

胖子像是受不了了，声音开始颤抖，话里也带了些哽咽。

对此，吴邪只是笑笑。

过了一会儿，胖子出去了，留吴邪跟张起灵两个人在屋里。

吴邪小哥，你别一天到晚动不动就失踪，胖子年纪大啦，找起来可辛苦了。

张起灵还有你。

张起灵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眼眶已经红了。

吴邪咧嘴笑笑。曾几何时，在西湖桥头，有那么一个人——清新脱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迎着太阳光，对麒麟笑得天真烂漫。

几天后，吴小佛爷的葬礼上，并没有来太多人，也没有搞得有多隆重，只是在雨村的一处风水很好的山腰上，立了块碑。

从此，每天都有两个人来这儿看看，有时候也会有其他人。

黑眼镜，解雨臣，刘丧，黎簇，苏万，杨好，白昊天，霍道夫……很多人……

不久，那里又多了一块碑，跟吴邪的紧紧挨着。每天来的人，也只剩一个张起灵。

胖子走的时候还说：

胖子小哥，你可千万别来找我跟天真，说不定……你还能遇到我们的下辈子呢？

胖子到时候……就又是铁三角啦！

最终，改朝换代，好多人都走了。

盗墓时代，只留下一个张起灵。

一个被阳光笼罩着的雨后，张起灵随便找了块青石板凳子坐下，闭目养神。

忽的来了个小孩子，坐在了他旁边，能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就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张起灵看向他，那一瞬间，几近麻木的血液重新流淌。

后来他渐渐发现，人好像真的是可以轮回的，缘好像真的是可以再续的。

他看到了很多曾经那些人的背影，意识到——他熬过了一个轮回。

有次他路过一个店，看到一个装扮熟悉的人，然后他进去了。

黑眼镜欢迎欢迎，客官要什么随便拿啊。

黑眼睛两只脚放在收银台上，手里拿着张报纸，嘴上随意地说着。

可这位客人进来了就没声儿了，他心道奇怪，于是放下报纸抬起头来。

黑眼镜哎哟我去！

他惊得从椅子上摔下来，站起来后就盯着张起灵看。

黑眼镜哑巴张？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张起灵你记得我？

之后张起灵了解到，他上辈子的记忆都在，也就成了世界上唯一一个跟他一样还记得那段岁月的人。

在黑眼镜的帮助下，张起灵来到了吴邪的学校，跟他一个班，而且在他后桌，胖子也在。所以某种意义上，铁三角重聚了！

他不跟其他任何人搭话，因为眼里只有吴邪。

吴邪唔……

怀里的人嘤咛一声，下意识里往张起灵怀里缩了缩，就又不动了。

张起灵果然，跟以前一样。

张起灵心想。

随着天越来越亮，张起灵知道，这一切，都将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