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雨，总带着几分缠绵的诗意。大冈宅邸的茶室里，大冈红叶坐在窗前，看着雨丝打湿庭院里的紫阳花，花瓣上的水珠滚落，像极了她昨夜未干的泪痕。
案几上放着一封来自大阪的信，是伊织无我刚送来的，字里行间都在描述服部平次与远山和叶定亲时的热闹场景。大冈红叶摩挲着信纸边缘，指尖微凉，心里却意外地平静。
原来，真的看到他们尘埃落定的那一刻，那些翻涌的不甘与执念，竟像被雨水冲刷过的石板路，渐渐显露出原本的模样——不过是少女时代一场盛大的、无疾而终的心动。
“小姐，您该喝药了。”伊织无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身姿挺拔如松。
大冈红叶转过身，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舌尖蔓延，她却没像往常那样皱眉，只是轻轻放下碗：“伊织，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伊织无我沉默片刻，走上前，递过一块蜜饯：“小姐只是太执着于不属于自己的风景了。”
大冈红叶接过蜜饯，含在嘴里，甜意驱散了些许苦涩。她看着眼前这个从自己小时候开始就陪在自己身边的管家伊织无我，他的眼神总是温和而坚定，无论她做什么荒唐事，他都从未离开过。
“平次君……他大概从来都没看过我吧。”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释然的笑意，“以前总觉得不甘心，现在才明白，远山小姐那样的姑娘，才是和他站在一起的人。”
像大阪城的阳光，热烈而坦荡，正好能照亮平次君身上那点少年的执拗。而她自己，更像京都的雨，缠绵却带着化不开的清冷，终究不适合他。
伊织无我看着大冈红叶眼底那片终于澄澈的光，心里某个藏了多年的角落，忽然松动了。他屈膝跪下，额头抵着榻榻米，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红叶小姐，若您愿意，伊织无我愿一辈子留在您身边，护您周全。”
大冈红叶愣住了。
窗外的雨声似乎都停了，茶室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她看着伊织无我低垂的发顶，想起他无数次在她闯祸后默默收拾残局，想起他在她哭泣时递来的手帕，想起他看她时，那总是藏在温和里的、不易察觉的深情。
原来，一直有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这样看着她。
“你……什么时候”大冈红叶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不必这样的，伊织先生。”
“我是真心的。”伊织无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无关主仆，只是伊织无我，心悦于大冈红叶小姐。”
大冈红叶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别过脸，看向窗外的紫阳花，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雨还在下，可她心里，却像有阳光悄悄钻了进来。
大冈红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轻声道：“快起来吧，地上凉。”
伊织无我站起身，眼里虽有忐忑，却更多的是坦然。他知道红叶小姐还需要时间，他愿意等。
而此时的大冈忠正书房里，气氛却远不如茶室那般平静。
“父亲，您说什么？”大冈红叶推开门，听到父亲大冈忠正，正在与几位家老商议着什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大冈忠正放下手中的茶碗，看向女儿大冈红叶，语气不容置疑：“红叶，服部家那边既然没了指望，就该考虑京都其他望族的婚事了。二条家的公子二条恭沢前日递了话，对你颇有好感，依我看你可以见见。”
“我不愿嫁！”大冈红叶想也不想地拒绝，“父亲，我自己的婚事，我想自己做主！”
“简直胡闹！红叶。”大冈忠正猛地拍桌，“你以为大冈家的女儿，婚事能由着自己性子来吗？服部家的事已经让我们在京都士族面前丢了脸面，若不尽快与其他望族联姻，巩固地位，往后大冈家该如何立足？”
“我才不管这些！”大冈红叶攥紧了拳，“我不会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这由不得你！”大冈忠正的语气冷硬下来，“三日后，二条家公子二条恭沢会来拜访，你必须出面。”
大冈红叶看着父亲大冈忠正眼里那片冰冷的算计，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原来，在他眼里，她终究只是巩固家族地位的棋子，无论是服部平次，还是二条家公子二条恭沢，都没什么不同。
大冈红叶转身往外跑，伊织无我立刻跟了上去。
“红叶小姐！”
大冈红叶跑到庭院的紫阳花丛旁，终于停下脚步，泪水忍不住涌了出来。雨水打湿了她的和服，冰冷地贴在身上，像极了父亲大冈忠正刚才的话语。
伊织无我脱下自己的外褂，披在大冈红叶身上，声音温和而坚定：“小姐，别难过。若您不愿，我会想办法。”
大冈红叶抬起头，看着伊织无我眼里的坚定，忽然想起他刚才的告白。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伊织，他们都想把我推出去……”
“我不会。”伊织无我轻轻擦去大冈红叶脸颊的泪水，目光温柔得像春日的风，“无论您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您。”
雨还在下，紫阳花被打得微微低垂，却依旧倔强地开着。大冈红叶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勇气。
她不想再做任人摆布的棋子了。
大冈红叶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伊织，帮我。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伊织无我愣了一下，随即重重点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好。”
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
三日后，二条家公子二条恭沢如约到访，大冈宅邸却乱成了一团。
大冈忠正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桌上放着一枚红叶形状的发簪——那是他送给女儿大冈红叶的及笄礼物。旁边压着一张纸条，字迹娟秀却带着决绝：
“父亲，女儿不孝，不愿为棋子。此后，大冈红叶与家族无关。”
大冈忠正猛地将纸条揉碎，气得浑身发抖：“找！给我把她找回来！还有那个伊织无我，竟敢拐走我的女儿！”
家臣们匆匆忙忙地领命而去，书房里只剩下大冈忠正沉重的喘息声。他看着窗外依旧盛放的紫阳花，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而此时的京都城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缓缓驶离。
大冈红叶掀开窗帘，看着渐渐远去的城墙，心里没有不舍，只有解脱的轻松。伊织无我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个温热的饭团：“先垫垫肚子，我们去大阪。”
“去大阪？”
“嗯，”伊织无我笑了笑，“听说那里的樱花，比京都的更热闹。”
大冈红叶看着他温柔的笑容，点了点头，嘴角忍不住扬起。
或许，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牢笼，去一个阳光更热烈的地方，也不错。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马车的轱辘上，留下一路金色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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