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卷之人

“宸儿醒了？”

“……陛下也是？”

“下午小憩了一下，这会儿反倒不困了。宸儿与朕说说话吧？”

“那臣妾问您一个问题吧？”

“嗯，问吧。”

……

我有些失神的走出了圣宸宫，想来皇上确实是位明君，这番话语……我听完后竟有些松了口气。

“他竟然会说，要把这爱分我一些，他竟然说，会尽力？”

冬儿或许瞧不下去我这喃喃自语的模样，提醒我道：“主子，咱们还在外头呢，可别失了身份。”

这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让人留宿圣宸宫，想来贵妃也是不可思异。不过我与她关系甚好，她应是暂时不会动我——只要她不蠢就行。

我冷笑一声：“冬儿，贵妃近来安好？”

冬儿有些诧异，随后说道：“主子，安好着呢。”

冬儿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问，可是我确实感到这宫中马上就会不太平了。

“无事。”我轻笑着摆摆手，“总算是让人放心了一一回。”

身后有一闪而过的人影，我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但也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回去。

皇上不愿意参与后宫之争，我便做他的剑。我告诉过他，我会做他手中的刀。

我是个疯子，是个影藏在骨子里得疯子。疯起来比谁都疯，安静的时候却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正如这太后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宸儿妹妹来了？”贵妃开心的将我迎进了宫，“宸儿，许久不见了，倒是瘦了些。”

“只是近日偶感风寒，有些不适。”我笑着。

贵妃眼睛眯了眯，但面上依然那么高兴，她可是故意的：“既然如此，可别把这病气染给了陛下。往后妹妹可要少去看望皇上才是。”

“姐姐的心意，臣妾怎会不知？”我眯着眸子，对着她笑，“臣妾会注意的。”

真是个蠢货。不愧是个武将之女，近几年来心机倒是退化了不少。

我冷笑着退出了翊坤宫。

“主子……” 冬儿有些害怕的看向了我。

我看了一眼这巍峨的翊坤宫：“太可惜了，这儿马上要换主儿了……”

冬儿缄默无言，她今日有些奇怪，似乎很怯懦的样子，总是欲言又止。

我轻描淡写地说道：“冬儿，不忠心的，我不要。”

我入宫的第一年，怀上了自己的孩子。皇上感到高兴，告诉我剩下皇子之后，过个一年半载会给我加封。

我的家室极高，自然不在乎这些，我入宫也不过是为了妹妹不需要入宫，仅此而已。

傍晚，我歇息在自己的寝宫里小憩一会儿，恍惚间听见外面的喧闹，迷迷糊糊地说着：“冬儿，什么事，可叫外边儿别吵了……”

冬儿慌张地冲了进来，满脸泪痕：“主子！主子！大皇子……薨了！”

“什么！”我失神地站了起来，第一次那么激动，“什么，闵静薨了，本宫的闵静死了！？”

“谁干的？谁干的！”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冲出门外，“闵静呢？他在哪里？！”

“主子，大皇子突发高烧，已经无力回天……薨逝了。”冬儿又哭了，拉着我往回跑，“主子，别说了，快进来，屋子里暖和点。”

“好端端的，那么健康，为什么会突发高烧？！”我挣开冬儿，不要命地奔跑在雪地里，“扶苏！”

说起来，还有些讽刺。我想给这孩子取名闵静，皇上却告诉我，他很期待这个孩子，要取名扶苏。于是我们私底下叫他闵静，外人面前就叫扶苏。

可是现在，扶苏死了？怎么会如此？他之前还哇哇乱叫活泼极了，健健康康的，我和皇上也百般疼爱，怎么可能突发高烧！这背后一定有蹊跷。

可是我真的管不了这么多，我跌跌撞撞地跑。冬儿很快追上我：“主子，别这样……咱们快回去吧，回去吧……”

“那就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我眯了眯眼，看见前方的明黄，似乎一切都不真实。

“皇上……臣妾的孩子……是谁！”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还会有的。”

“就连你也不说？好，真是好极了。臣妾这些真心，终究是错付了！你若敢应我，我叫你一辈子回不了头！你听清楚了，龙宸！今日，我可以忍。以后，就等着瞧。”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只是将我抱上轿子，轻声问我闹够了没有，似乎很累，快休息。

我对着他拳打脚踢，我问他：“是不是贵妃！”

他又深呼吸，眼神躲闪：“宸儿，睡吧……朕陪着你。”

“凡我所求，皆不可得；凡我所避，纷至沓来。”

我叹了口气，我看着他，说：“我听烦了，龙宸，我迟早有一天会让你叫‘我’而不是‘朕’，我也迟早有一天会让你后悔！”

他也很疲惫，听完后，许久才说到：“休息吧，你也很累了……”

“好……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笑，我也看不清他的脸。他是皇上，心怀天下，而我只有他一个人……我深深认识着我的渺小，我的不平等，好像这一切我都是无理取闹……是啊，一个孩子而已。

仅仅只是一个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瞥着我，我不看他，只是静静地。轿子摇摇晃晃地停了，我被冬儿搀着下来。他想扶我，被我甩开了。

半个时辰，我和他聊着天。我不知道我为何如此冷静，但是这几个月的深宫遗梦终于让我有了真实感，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如梦似幻。是啊，我到底和贵妃有三两分像，可是我不是她，我比她更美艳，更年轻，更娇嫩，也更加优秀。

我终究不是她，所以没有那么傻。

龙宸走后，我瞥了一眼冬儿：“库房里……”

“是，主子！”冬儿应声道。

待我回到寝宫，冬儿包好了一些罗幻花。

我冷眼看着：“冬儿，我是不是做的太过了？”

“主子……”冬儿有些惶恐了。

我轻轻抚摸着圣宸宫送来的宝物，惬意地躺着，似乎只是提了一嘴：“可惜，不中用的，本宫留不得。她该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近几年贵妃的确愈发的愚蠢，但是谁又能想到我每每邀约时给她的茶水里有罗幻花呢？

罗幻花，西域独有的花朵，纯白的花瓣，里面的花蕾无色无味，这里面便是罗幻花毒。通常会晒干这些花朵，花瓣与花蕾磨成粉混合起来，会形成一种白色粉末，下入水中，不可察觉。是十分高级的西域邪术药方。而这些，便是我父亲给我的。这种花毒长年累月下来，人会喜怒无常，若是不能时时闻着花香，浑身溃烂，生不如死。

一般情况下，轻则容貌被毁，心智不正常，无法继续生活，成为废人。重则生不如死，暴毙且不留痕迹。

贵妃这几年来树敌无数，娇蛮任性，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关于罗幻花。但仔细想想也不能怪我，毕竟这东西只是激发出人骨子里的东西，她便是这样的人，干这样的事。

当我说要加大用量时，冬儿是恐惧的。

我盘算着，这傍晚，怕是宫里会有一场接着一场的闹剧上演。

可惜了，是他们逼我的。都是聪明人，没必要把话说开了。既然这是皇上的意思，我是刀，那便照做，什么都不用思考，更不需要感情……

我们之间似乎没有有孩子的必要了。

我踌躇了很久，还是没有喝下这红麝粉。我告诉冬儿：“再等等。”

贵妃的寝宫传来喧闹声，贵妃突发隐疾，太医纷纷赶往贵妃的寝宫看病。

当我从御花园回来时，黎才人又中了毒，索性太医及时赶到，但是再难有孕。这次红麝粉事件也让她的身子受损，体质娇弱，卧床不起。

当我泡好一壶茶时，我的宫女嬛嬛又告诉我，黎才人怕是活不过这一旬了。我知道是太医院的人告诉她的，左右是个忠心的奴才。我波澜不惊的抿了口茶，淡淡地说道：“就让她去吧。”

嬛嬛有些愣愣地看着我，她明白，自己的主子已经变了。

今夜，翊坤宫传来一阵啼哭声，贵妃应敏敏薨了。

因为都以为是隐疾，所以贵妃的事情掖庭没有调查。转而，我实在是有些头疼黎安然的事情。

因为掖庭的线人报告给我的，说是这背后的主使是敏贤妃！

敏贤妃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她是绝对不可能害人的，特别是对得宠的人！因为她根本不爱皇帝！

为什么我会这么同情？因为我太欣赏不爱皇帝的女人了。纵然我爱皇帝，可是，我无法让这样一个人受怨啊……

看着掖庭的调查进度，我缓缓叹了口气。我想到了父亲，他告诉我的那些事情，以前不懂，现在懂了。

半晌，我大笑着，转而对冬儿说：“别管了。”

为什么要管呢？好戏才刚刚开始……这后宫，早该乱套一次了……

这个局，我是很早就开始布置了。

这年冬天，死了贵妃，葬送了这个王朝目前为止，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位皇子。这冷漠的深宫，终究还是少了生机。

皇子和贵妃一同去了，举国哀悼。皇帝为此大办丧事，我只是看着。

为了安慰我，他给我晋了位分，说这年寿宴一过，便给我晋为一宫主位。

我入宫前，父亲便给我铺好了路。而我，似乎至始至终不属于深宫，却也那么适合它。

这生存之路，刚刚开始，既然我不会牺牲，便只有别人死在黎明前的夜晚。

有时候，假面总是不能常戴，所以我偶尔也该休息一会儿。

这年冬日，我又假借旧疾要卧床休息。

太后听到后，立刻来看了我。

“宸儿没事吧。”

太后有些担心，但眼中的试探还是藏不住的。

我对太后笑了笑，咳了几声：“无碍，还请太后娘娘莫要染了病气才好。”

昨夜我特地泼了冷水，顶着寒风凛冽在雪中待了半个时辰，最终昏倒在雪地里。冬儿沉默着把我拖回了床上，叫来了太医院的熟人帮我作证。

夏宁一言不发地帮我诊断完了。纵观这历史上，他是这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令。

“可是娘娘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疲惫的看着夏宁：“你会知道的。”

“我多希望你可以不受伤害。”

“……本宫心里有数。”

现下，太后娘娘看我的确状态不好，还是担忧地让太医开了些方子来调理：“宸儿向来身体强健，这是怎的了……哎。天儿冷了，你可要好好养着身子骨。”

我笑了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