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人数众多,虽有侍从帮着打下手,但持续性的分发,长久维持的动作让李长乐不由得揉了揉手腕,眉眼染上疲意。
但偶尔抬头瞥见难民们手中捧着粥,乐呵呵地说着话,更有大人与小孩分饼而食的场面,让人心中不由一暖,顿时又充满了干劲。
等到在场所有人分发完毕,早已午时过半。
头顶上,天空蔚蓝,仿若澄净的水面般清爽。但占据高地的火球熊熊燃烧着,暖橙的阳光随着它的一声令下侵入各处。
地面被长久的炙烤着,穿着绣花鞋,李长乐都觉得烫人的紧。
高温蒸腾着地面,长久的劳动也让李长乐的头上挂满了汗珠,几缕碎发被打湿,粘在额角,显得有几分狼狈。
她的目光却并未落在自己身上,而是看着不远处早已躲在树荫下的难民们。
他们相互蜷缩着靠在一起,依偎着彼此,坐在地面上,仿佛感受不到那股灼热的温度。
李长乐抬起手擦了擦汗,叫来檀香低声耳语一阵,便走向了叱云柔所在的角落。
春茗指挥着侍从整理粥棚下的杂物,她的母亲则是学着外面那些人的模样坐在地上,膝部曲起,五指并在一起,在空中轻扇着,听到脚步声便转头看了过来。
脸上是难得的悠闲自在。
不知怎的,李长乐总觉得此时的母亲比过往的每一刻都要快活,就像先前有着无形的枷锁将她给牢牢束缚住了一般。
李长乐的脚步顿了顿。
母亲的枷锁,会是她吗?
“我幼年时,大魏也曾有过一段难熬的时光。”极难得的,叱云柔开口回忆起了从前,说一句便要顿上一顿,“那时糟祸的并非江南,而是边疆。数月阳光暴晒,没有点滴雨水。地面上满是干涸的裂纹。”
“那时,父亲在边疆驻守,我也跟着母亲去那里陪伴父亲。”说到她的父母,李长乐注意到母亲的神色格外绵软,还带着几分怀念与惆怅。
“京中人都说边疆荒芜,塞外寒凉。我去了,却觉得那里极为自由。没有旁人的指指点点,也没有什么弯弯绕绕,那是数不尽的快活……”
像是注意到自己离题了,她笑了一声,又重新掰了回来,“如今城中有不少的井,便是那时打的。但当时掘地三尺已久透着干涩。水库中积蓄的虽说还有不少,但要供给全城,怕也撑不了半个月。塞外,还有蛮族的铁骑虎视眈眈。”
“父亲虽在旱灾开始的第一日便传信京中。但……”叱云柔弯起的眼中透着讥讽,“正如如今这般,上朝数日,一无所获。”
“官员就任时常有保家卫国的誓言。可到了危急关头,还不是家在前国在后!”想起那段时光,叱云柔便是如梗在怀,心中的怒意更是灼烧不尽,斥道“那些人啊,眼中只有蝇头小利!”
他们在京中酒楼推杯交盏,可边疆的将士却是咬着干裂的唇坚守着防线。
城中的百姓自发地将仅剩的水留给将士,自己甘愿渴着,顶多再分一些给实在撑不住的孩子和老人。
叱云柔便喝过一次。
杯盏破旧,水也浑浊,可入喉之后格外清凉,连人到心都是甜的。
她至今还记得那位叔叔温和的目光。
就这样,在城中军民的同仇敌忾下,撑过了一日又一日。
“后来呢?”
“……在希望濒临破碎前,有送水车来了。”
叱云柔噙着笑意说道,那一刻,她的眼中格外的暖。
“是江南的一位富商,看朝廷太过温吞,骂骂咧咧地便组织了自家的商队,一路送来了希望。”
……救了全城的人。
如果对方没有来……
叱云柔眼中划过暗光,不愿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