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归家

　　不知不觉，她已在云深不知处生活近一年了。

　　在这期间，金子轩每隔半个月都要给她写封信。信的开头一般都是关心她的身体健康情况，再问问她在衣食住行上是否有所需求。官方流程走过，他就开始聊这半个月的日常生活。

　　说来好笑，这位金大少爷平日总端着架子，在父母双亲面前也少言少语，面对同辈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骄傲模样，这种人设维持久了，难免憋闷。　

　　于是金子轩干脆将这每月两封的家书当成了内心宣泄的垃圾桶，随便就洋洋洒洒七八面纸。看得金子姈头昏眼花，想回信安慰都不知该从何事说起。 

　　而最近的这封信更是格外长，通篇都在抱怨一件事——金夫人早年给他定的那门娃娃亲。

　　对于这门亲事，金子轩有怨言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甚至因此跟金夫人大吵了一架——当时金子姈就在一旁观战，很无辜地被波及了。

　　不过金子姈觉得自家兄长就是太幼稚了，在男女之事上压根没开窍。他平日里说着要娶名门贵女、大家闺秀，可等见到那些大家小姐，又嫌她们处事虚伪、娇气做作。

　　在她看来，与其说金子轩是不满未婚妻人品相貌，不如说他是不满金夫人的约束独裁。可显然，就算他再不满，这婚约也不会轻易取消。

　　金子姈迅速读完整封信，觉得眼睛莫名酸涩。她眨眨眼，目光又重新落到信尾的那行字上：

　　“母亲很想你，盼归。”

　　前些日子蓝老先生授课时已告知她，待她完成了最后的学业任务，便放她长假，让她回家过年探亲。这个消息她还没来得及告知金家众人，若是伯母和兄长得知，定然很高兴。

　　思及此，她提笔开始回信。

　　*

　　“待你回了金家，也不许赖床晚睡。”临走时，蓝老先生拎着她训话，“亥时休，卯时起，这是规矩。”

　　金子姈表面上乖巧地应声，心中却不以为然——等她真回了金鳞台，哪还有人会管她几时睡、几时起？

　　“功课也不许落下，我教你的那些琴谱，每日都要反复练习。”蓝老先生絮絮叨叨，“空闲的时候不要老坐着躺着，你体质虚，就该多运动运动。”

　　金子姈乖巧地笑，不说话。

　　之前在金麟台的时候，众人都知她身体弱，生怕她磕了碰了生病了。她咳嗽几下都能把贴身侍女吓成苦瓜脸，金夫人更是严厉禁止她进行任何有风险的多余运动。

　　可在云深不知处，她的体弱反倒成了加强运动量的理由，每日不是扎马步就是负重跑。蓝老先生对此格外上心，怕她偷懒，还特地吩咐爱徒蓝忘机每日监督。

　　金子姈扎马步，蓝忘机就站在旁边背书计时。金子姈围着屋子跑圈，蓝忘机就站在屋顶上数圈，他还私自给她增加要求：跑步必须要匀速，快了慢了都作废。

　　这好不容易放一次长假，没有蓝家小古板准时准点抓她跑步，她当然要严格遵守“能躺着就绝不坐着”的原则。

　　好在蓝老先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否则非打她板子不可。

　　一旁负责送她下山的蓝氏门生等了许久，见蓝启仁丝毫没有要放人的意思，于是小心翼翼地开口：

　　“蓝先生，山下已有人候着了。金小姐再不下山，怕是要误了时辰。”

　　蓝启仁看了那门生一眼，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又叮嘱几句：“你的药可都带齐了？不要嫌苦就不喝，不喝也不要倒到花草里。”

　　闻言，金子姈尴尬地红了脸。她平日喝的药都苦得发涩，有段日子实在忍不住，将那些苦药偷偷倒在屋后的小花园里，灌死了一大片花草。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料蓝老先生早发现了这些小动作，只是一直没有拆穿。

　　难怪后来她喝药时，蓝老先生总会遣人送些蜜饯果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