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晚吟回忆

       江澄记得，他初见金子姈时，她脖项上就挂着那颗她极其宝贝的金色铃铛。

　　“厌离姐姐，真的是你呀！”这是他听她说的第一句话。

　　少女杏眼桃腮，眉间缀着一点朱砂，身形娇小纤细，朴素的蓝氏校服也遮不住她的俏皮灵动。她雀跃地跑近了，江澄才看清她鬓角的细密汗珠。

　　“阿姈都长这么高了。”江厌离惊喜道，见她鬓角微湿，赶忙拿出手帕为她擦拭。“跑这么快做什么，后面也没有人在追你呀。”话语间体现彼此的熟稔与关心。

　　“我想早点见到厌离姐姐嘛。”金子姈撒着娇。

　　江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位便是阿姐每去金氏拜访总要提起的“阿姈妹妹”，也是那位金子轩大少爷向来疼爱的小堂妹。他看着少女灵动的眼眸，突然发觉过去总找百般借口拒绝拜访金氏的自己是如此的愚蠢。

　　“这是家弟江晚吟。”见弟弟一直站在原地发愣，江厌离颇觉不妥，便主动介绍道。

　　江澄这才回过神来。少女的眼神清澈，将对他的友善与好奇充分表达了出来，他对上她直白的目光，一下不知该如何言语，沉默许久才堪堪憋出一句——

　　“在下云梦江氏......江澄。”

　　金子姈笑出了声。

　　她大概觉得眼前这个表情局促的少年有趣极了，于是学着他的语调一字一句道：“在下兰陵金氏......金子姈。”

　　江澄涨红了脸，他觉得自己的行为蠢透了，随后又丧气地想，要是站在这的是魏无羡，一定能迅速与面前的姑娘打好关系。

　　“我听蓝二哥哥说江氏来了三人，这儿怎么还少了一位？”

　　“是我师弟魏无羡，他下山去取我们遗漏的拜贴了。”说起魏婴，江厌离难免有些担忧。如今天色已晚，道路漆黑一片，也不知他能不能顺利归来。

　　金子姈自是知道江氏三人未带拜贴之事，不仅如此，她还清楚他们三人是因金氏众人占满了客栈才匆匆上山的。她因此心存愧疚，于是在知道江氏三人因拜贴之事被拦门外后，便急匆匆赶来寻找。

　　“那厌离姐姐和江公子先进云深不知处休息吧，晚上风寒，若着凉了可不好。”

　　“蓝二公子不是说无拜贴不得入内吗？”江澄语气不善。他自己也就算了，一想到阿姐也被拦在门外吹了这么久的冷风，不禁心存不满。

　　“二哥哥虽然恪守规矩，却也不是不懂变通之人。你们被拦后他便去禀告了蓝老先生，我是受令出来接你们的。”金子姈解释，她转身招呼了几个蓝氏子弟来帮忙抗拿行李，就拉着江厌离的手欢欢喜喜地走在了最前方。

　　江澄来不及反应，他身旁的行李就被一夺而空。只能郁闷地拿起地上仅剩的三毒，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位正窃窃私语的姑娘身后，独自走着。

　　*

　　这是江澄与她的初见。他惊讶地发现，哪怕已过去十几年，他也始终记得她的音容相貌。

　　她冲他微笑的模样，她挨骂时委屈的模样，她一人躲在暗处偷偷哭泣时的模样......一瞥一笑、一举一动，都那样栩栩如生。

　　可她给他留下最深刻的印象，还在是一切事故都发生改变之后。

　　原先活泼的少女面容苍白，脂粉也难掩病气，她半靠在躺椅上，厚厚的棉被掩盖住她半个身躯。本是风华正茂的大好年华，她却给人一种随时都可能离去的虚拟感。

　　“金凌的名字是我取的。”她淡淡笑着，眼底却有说不出的悲哀，

　　“阿凌，阿姈......我原先想，若我走了，便当这孩子代我享了我不曾得到的幸运。哪怕我在这世上白走一趟，只要阿兄和厌离姐姐唤他名字时能偶尔想起我来......这便够了。”

　　笑着笑着，她愣愣落下泪来，“谁知我如此福薄，连死后被至亲之人心念着的机会都不给我呢.....”

　　年少时的喜欢在故人逝去后，只给江澄留下深可见骨的疤痕，这疤痕无法被时间彻底治愈，最终成为他心中无法弥补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