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一日:宜盎然.
究竟哪一年的元旦才是真正的新世纪的开篇呢?
还记得去年的今天,我在故乡,一大清早,为了看新世纪的第一缕曙光,我早早就起床了。
大兴安岭的冬天实在是逼人的寒冷,玻璃窗上蒙着厚厚的霜花,我只得用手指去刮霜花,刮出一道月牙形的明亮的玻璃来,透过它去看曙光。
其实那一缕曙光与平素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它橙黄色,微微颤动着,在山岭间如以往一样地弥漫着。
后来,它的颜色不那么明丽了,太阳起来了。
我所看到的太阳,因为是在霜雪的缝隙中,因而那太阳给人一种很大的感觉。
我的指甲似乎至今还留有去岁刮玻璃窗的霜花时所生出的寒冷。
这一年过得何其快呀!
2001年的元旦了,各路媒体又在大做文章,说是今天才算是新世纪的第一天。
我觉得人真的很可怜,对自己所生活着的世界知之甚少,连哪一年是新世纪的开端都确定不了,如同我们并不真正知晓为什么我们会是地球中人,我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又要到哪里去?
在我看来,父母偶然的结合并不是我们真正的来处,而坟墓也只是一个人肉体的终极去处。
我们穷尽一生的智慧,大约也难以把我们所困惑的问题解释清楚。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目前跨了世纪的人,是生于20世纪,最后必定终结于21世纪。
日子其实都是陈旧的,只有当人把它赋予新意的时候,它才是特别的。
《我的2001》——迟子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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