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袍仙杏雨渡春风

　　“阿璃！”

　　“你怎么这样称呼我？”

　　“你不喜欢？我立马改，仙子！”

　　“倒也不是，只是从来没有人这样称呼我，听不习惯。”

　　“那好，听多了不就习惯了嘛。”

　　那是他第一次来找她，原本仙界清冷的神树之下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他不再披头散发，酒气熏天，墨染般的青丝如飞瀑般轻轻垂在白衣之上，清秀的五官恰如丹青勾勒一般精致，靠近他身旁坐起来，暗暗地还会嗅到一股幽幽的花香。眼前之人，可不再是那个烂醉的少年郎了。

　　“阿璃，阿璃。”

　　“怎么了？”

　　“你见过杏花吗？泡在烟雨里的杏花。”

　　“当然，师尊偶尔会派我和几位师兄弟在凡间除些邪祟，以保一方太平，见应当是见过的，只可惜不知道罢了。”

　　“不，不只是凡间，还有另外一个地方，那里也会有满枝雪白，漫天杏雨。”

　　“青丘？”

　　新折的杏花纯净如水，深深浅浅的粉白之色相互映衬，细蕊花瓣之间仍旧残存着昨夜的清露，满枝清香在云雾之间穿行着，闪着淡淡的灵光。清风拂面而过，杏雨微微，染净树下之人的眉眼，褪尽世间莫须有的烦忧。

　　他将其掩在袖中，生怕被旁的什么人瞧了去，娇嫩的杏花在衣袖之中相互挤压，一片又一片的花瓣从袖中撒出，被清风携去，与漫天云雾融为一体。

　　她仍旧一身紫衣，紫练随风而舞，也许是被四处飘飞的花瓣牵走了神思，一向犀利而充满英气的眼神如今却荡满无限的柔波，纯澈无比，恰如春风拂过，暖人心腑。

　　“阿璃，你知道吗？你和寻常仙子有七八分的不同呢！”

　　“那是自然，我是上古战神的弟子，我师尊主征伐，原本就不同于其他神仙，我们生为六界安定，死亦应当不负苍生，这是我存在的意义。”

　　杏枝被握在手中，花瓣不住地飘落，一场小小的烟雨在一白一紫两道身影之间缓缓晕开。

　　“你的存在不全是为了苍生，于手中这枝杏花而言，你的存在，有着莫大的意义，谁都无法替代。”云初言罢微微一笑，长舒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清璃仙子，万中无一。”

　　听云初这么一说，清璃抖肩一笑，举起身旁的一壶仙酿来，咕嘟咕嘟灌下了肚，而云初则一眼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个正饮得酣畅淋漓的紫衣仙。

　　“常闻青丘与世隔绝，平时也只有像蟠桃之宴这样的大场合才能见到青丘人士，怎么你身为青丘储君，时常往返于仙界，竟是不必忌惮的吗？”

　　“外人不知我身份，况我与这神树也颇有渊源，我若想来，自是无人拦我。”

　　“怪不得那天那几个小仙娥还百般欺负你，若她们知晓了眼前这位是大名鼎鼎的青丘太子爷，怕是羞得连仙界都不愿待下去了。”

　　云初听罢只舒然一笑，摇摇头不再答话。

　　每隔一段时间，不长不短，金叶神树之下总会出现两个身影，一高一低，一白一紫，掩映在五彩烟霞之中。

　　每有一只小青鸟扑腾着翅膀欢快地停在紫衣仙子的肩头，便必定是白衣临，杏花飞，笑语盈，忧愁散。他有时抱琴赴约，琴音清冷，一弦一音宛若清露垂花，悄然滴落，立身于烟霞之间，她负剑而舞，一招一式皆如春风化雨，新燕折花。有时带来人间有趣的话折子，两人共看一折，时喜时悲，粉墨落定，叹凡尘多俗事，人间多痴情。偌大一个仙界，唯有此处颇有闲趣。

　　当然，时光总不会始终以如此平和的方式消逝。

　　清璃时常领师命往返于各界之间，平祸乱，肃清明，斩邪魔，定乾坤。有时会带着一身伤痕归来，却强忍着疼痛赴约，有时实在撑不住，迷迷糊糊昏倒在他怀里，在旁人的眼中，包括她自己，都认为她是战神之徒，受些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在他眼里，一切都变了，她只是一个小仙子而已，一个宛若花骨朵，时常绽放于黑夜，也同样需要温暖和保护的女孩子，他又怎会受得了有人在他悉心呵护的花骨朵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伤痕，她也会痛啊！他更是会心疼啊！

　　可是，他拗不过她，她的眼中仿佛只有那六界苍生，只有那些与自己毫无瓜葛却要拼死去守护的一切！

　　那日，他已候在神树之下，手中的杏枝悠悠地摇曳着，他轻倚在粗壮的树根上，细细地理着略微有些凌乱的花枝，而她，却迟迟不见身影。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而此时小青鸟也急急忙忙地飞了过来，口中慌乱地鸣着。

　　他忙丢下花枝，立马起身随着小青鸟直直地坠下云海。原来，魔界已将地界扩张到了人间，此番清璃一行前去原以为只是除些凡间的寻常邪祟，不曾想，魔界已在边界之地布下了大大小小的魔阵，而清璃一行，均被卷入了魔阵之中。

　　魔族一向凶悍，又善使上古邪阵，众仙一时不占上风，吃了苦头。待云初被小青鸟带至走尸岭时，眼前数个阵法已经开启，卷起阵阵飞沙走石，眼前一片昏暗，云初将小青鸟藏至袖中，伸手唤出栖星剑，用力向前挥剑一劈，前方便出现一道光路来。剑身发出嗡嗡的鸣声，浑体发着道道灵光。他飞身沿着光路前去，两边的邪魔不住地嘶吼着，有点甚至伸出黑漆漆的手来想要抓住他的衣襟，云初没空搭理这些邪物，一心循着清璃的气息而去。

　　然而，行了一段时间之后，云初便感觉眼前之景越来越模糊，原以为是因光线越来越昏暗而导致的，他便没有多在意，可过了没多长时间，他便感觉自己已是头晕眼花，步伐凌乱。方才进得太鲁莽，他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定是中了魔界的邪毒了，邪毒多隐藏于烟雾之中，而此地青烟四起，想不出会有多少邪毒，他忙闭住自己的气息，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眼前依旧一片昏暗，身中邪毒的他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阿璃！”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边走边大声喊着清璃的名字，可时间耗得越久，他的四肢便越麻木，没过多长时间，他已控制不住地扑倒在了地上，栖星剑在他手中不断的颤抖起来，企图唤醒他，可他已渐渐失去了知觉，脸色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云初？”

　　他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喊他，可他分不清是谁，也无法睁开自己的眼睛。

　　“醒醒啊，云初……”

　　有人在摇着他，可他耳中全是嗡嗡的耳鸣声，随后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伴着淡淡的酥麻感从脸庞蔓延开来。

　　“云初，云初！”耳边朦朦胧胧传来一阵女声，他缓缓撑开了眼，只听那身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娘，娘亲？”他看不清她的面庞，淡淡的轮廓依稀映入眼中，“娘亲……”他抬起颤抖的手，触上她的脸庞，冰冷手指插入了她耳边的发鬓里，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从指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