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紫衣仙巧遇青衫道

　　　　老道长轻轻捋了捋胡须，两个小童子忙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阿栖趴在大鸟的背上，毛茸茸的羽毛蹭得她浑身热乎乎的，大鸟有力地扇动着翅膀，身旁的云彩一团跟着一团都向周围避开。

　　云雾之间，崖顶若隐若现，阿栖心底忽然颤动起来，那依旧直不起身来的苍松，那依旧嬉戏打闹的童子，还有那经久不换却仍旧雪白宽大的道袍。师父仍旧一脸笑意，此时正立于崖顶迎她呢！

　　“师父～”

　　阿栖在鸟背上立起来，激动地朝师父挥起手来。

　　师父仍旧笑而不语，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不紧不慢地捋着胡须。待接近山崖时，那大鸟瞬时化作一团青雾，消散开去了，阿栖顺势踩起几朵云，径直向师父飞去，未等师父说些什么，她已跪倒在师父的身前，紧紧搂住了他的大腿，竟开始抽泣起来。

　　“哎呀！”师父一看这番景象，竟也始料未及，不知所措。“丫头这是做甚呐？”师父半蹲着身子，双眉紧蹙却又语气温和。

　　阿栖在师父怀中打滚撒起了娇，直到眼泪将师父的衣襟染透了才缓缓撒手。阿栖一双通红的眼睛凝望着师父，原以为师父会问及她师兄的事情，可让阿栖惊奇的是，师父竟然只字未提。也许他是早知明原委，不问也罢，也许是是怕再度让阿栖悔恨难过，有意不提，总之，在师父此时满眼温婉和蔼的目光面前，阿栖竟也浑身不自在。

　　看阿栖跪在自己面前扭扭捏捏，师父忙将她扶起，相约起身后的童子一同向身后的林子走去，途中也不过些许宽慰的话，不提。

　　一旁的松树沙沙搓响着满枝的松针，一阵清风卷过，轻抚着阿栖的面庞，撩起她如墨染般的青丝，阿栖望着眼前的一切，嘴角微微往上翘了翘，却又不住地叹起气来。师父是隐世多年的散仙，居于着有图山之中，阿栖仍清楚地记得，十多年前，也是在这样的森林之中，师兄轻抚着素琴，师父倚靠在林间的青石上品着葫芦里的陈酿，而阿栖则躺在软绵绵的松针毯子上懒懒地吹着口哨，惬意地呼气，仰望着上方被松枝松针给切得破破碎碎的阳光与蓝天，只不过，心底之景，早已是镜花水月，无处寻去了。

　　阿栖几日后离开之时，师父已醉得不省人事了，阿栖见怪不怪，将师父伺候到竹藤榻上安卧后便离开了。

　　由于对仙界并不熟悉，阿栖此番并未打算立马重返仙界，她直接沿山路回到了有图山脚下的凡间小镇。

　　山脚圈有一清溪，此时正是人间三月烟雨时节，溪水汩汩奔流，环绕着这座弥漫烟火尘埃的小镇。阿栖绕过小溪，溪旁有一竹桥，桥下水鸭嬉戏，岸边荷叶微卷，正泛着春日独有的新绿。桥边几株杏树，枝头娇嗔地含着几粒花苞，在毛毛雨中和着清风轻轻晃动。阿栖撑起伞来，轻舒了一口气，正欲感叹人间芳华，却忽听得一阵咳嗽传来，浑浊微弱。

　　将伞微微倾开些，只见竹桥栏杆上倚靠一瘸腿老道，偌大的酒葫芦丢在一旁，不住地叹气。阿栖不及思虑一番，直上前去为其挡雨，只见那老道微微抬起头来，眯着眼瞧着阿栖。

　　“吾本尘世糟糠客，奈何仙子撑伞来。”他忽地吟出一句来，阿栖倒是不惊，只伸出手去探了探他额角的温度。

　　“仙子，老道如今还有一番未了之事。”他忽地转向阿栖说道。

　　“道长不必忌讳，大可直言。”

　　“我有一满心牵挂之物，如今却空空如也，不知仙子可否……”

　　老道说完便伸手抓起身旁的酒葫芦，满脸笑意地递给阿栖。阿栖看明白后噗地轻笑一声，接过那酒葫芦。

　　“愿为效劳。”

　　“此道扑影雨意浅，杏花深处藏酒家。”

　　老道言毕指向左侧的一条杏花小道，原以青石扑道，两侧尽是层层的杏树，枝枝叶叶相互交错，粉白的花苞星星点点镶嵌其中，恰如满天繁星，深海明珠。在花树之下 ，极少有雨点渗透下来，阿栖轻踏上青石小道，走的也算安稳。

　　路尽于杏花深处，枝叶掩映之中，果真有一竹楼藏身其中，阿栖扣响柴门，一布衣荆钗的女子迎来开门，一见阿栖手中的酒葫芦，那女子便已知晓原委，只笑笑接过了那葫芦扭头走去，待她再回来时，葫芦已然灌满了酒，一股醇香抑制不住地扩散开来。正当阿栖欲问酒钱时，那妇人只笑着摇了摇手，不等阿栖再说些什么，她已合上了两扇柴门，在一阵吱呀声中，阿栖透过门缝看到她已回了屋内，便也不再纠缠，只管顺路回去了。

　　杏林渐渐稀疏，而此时仍旧细雨丝丝，阿栖一手遮头一手提酒，向着林外竹桥奔去，那老道果然还在，只不过阿栖留下的伞已躺在了桥面，孤孤单单地承受着丝丝凉意。

　　“您要的酒，我给您带回来了”，阿栖站在他面前，将葫芦塞入他怀中。

　　他轻轻一咳，抄起身下的拐杖便欲起身，阿栖见他不灵便，便也上前扶了他一把。

　　“多谢多谢。”他紧握起阿栖的手摇了摇，言罢便欲转身离去。

　　“道长且慢！”阿栖伸手叫住了他，随后躬身捡起了滚落桥面的伞，亲手递给了他，“带上这伞吧，今日的雨，不知何时会晴呢？”

　　老道眯了眯眼，抽出手来捋了捋胡须，随后又往天上瞟了一眼，随后闭眼笑道：“这不是晴了吗?”

　　阿栖闻言一惊，收起了伞，头顶竟真是蓝天白云，哪还有什么毛毛雨！待她再定睛一看时，眼前竟空无一人，哪里来的什么老道，只有一片杏林，一潭荷叶，一座竹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