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6）

　　以前手下不在，只有肖战一个人的时候，他总喜欢爬到没人住的旧房子的房顶上去，一坐就是好久。

　　旧房子的房顶全是破破烂烂的瓦片，上面有很多污泥和青苔。

　　他日日坐在这片瓦砾间，有一天他发现，有几片碎瓦中间长出了一株小草。

　　生命这种东西，到底是顽强还是轻贱？

　　年幼的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于是他每天都去看那株小草，看它慢慢从一株幼苗抽枝长大，舒展开几片嫩叶，为这肮脏的地方添一抹欣欣向荣的翠绿。

　　他记得这株小草让他每天晚上缩在床角时都握着拳对自己说，肖战，你一定要活着。

　　不管过得好不好，都要活着。

　　可是他也记得，没过多久那株小草就变老了，只有顶尖一片完完好好的嫩叶子，其它的都被虫子噬咬，被风雨摧残得不像样了。

　　肖战第一次见到王一博的时候，小孩正缩成一团躲在房顶上。

　　当时天已经黑了，小孩缩在角落里，不认真看还真发现不了。

　　只是小孩从小怕虫子，夏天的夜晚蚊虫很多，肖战在房顶发着呆，却隐隐约约听见哪里传来压低了的啜泣声。

　　找到这个脏兮兮的小鼻涕虫时，肖战一开始是很恶劣的，“这里是我的地盘，你不许在这里哭！”

　　那时候的肖战怎么说呢，什么人都讨厌，也不愿意跟别人接触。就算看到小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只是觉得烦，想把他赶跑罢了。

　　王一博被他吓得瑟缩了一下，又把头埋进臂弯里呜呜地哭。

　　自从十三岁的那个夜晚后，肖战从来不哭，所以他也很讨厌别人哭，觉得这样很没用。

　　“你是不是男孩子啊！哭得跟个女的一样！”肖战粗鲁地扒拉了小孩儿一把，嫌弃道：“要哭滚回家哭！”

　　听到“家”这个字，小孩儿把自己蜷得更小了，毛绒绒的脑袋拼命摇着，因为喘不过气打了一个哭嗝。

　　肖战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正巧一只大蚂蚁爬到他的手上，他威胁道：“你烦死了！再哭我就把虫子丢到你衣服里！”

　　小孩儿吓坏了，呆了一会儿后哭得更大声了，“不要、不要虫！你是坏蛋！你们都是坏人！”

　　肖战没想到自己的恫吓引起了更大的反应，心里本来就燥得慌，又听到小孩儿一口一个坏蛋，忍不住吼他道：“是，我就是坏蛋！我爸妈也是坏蛋！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卖了！”

　　小时候他总听到这种吓小孩儿的话，每次小孩子听到这样的话总是会吓得乖乖听话。眼前这个小屁孩也不例外，听他说完后果然不哭了。

　　肖战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终于安静了。正想把小孩儿赶走，就被对方揪住了衣角。

　　小孩儿好不容易停止了哭，还在一抽一抽的，怯生生地看着肖战说：“如果把我卖了，可以卖到好一点的家里吗？新的爸爸妈妈会对我好吗？”

　　肖战一愣，借着微弱的路灯和月光打量了一番才发现小孩儿裸露在外的双臂和小腿上都布满了淤青，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发了紫。

　　他稍微一想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小孩儿湿漉漉的眼睛像无辜的小鹿，带着一点期盼和希冀，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别怕。”肖战喃喃道：“我带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