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1 二十、药石无医

月落日升，东方的朝阳缓缓地从云层里探出头来，天边还有淡淡的红霞尚未褪去，林中的空气有些湿润，偶尔从那些翠叶间传来几声格外悠长的虫鸣，就像在诉说着林子里的寂寞。

　　“啪嗒——啪嗒——”林中掉落在地的枯叶被一只粉红的绣花鞋踩出清脆的声响，楚婉兮正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忽而又开心地转起圈来，手中的糖葫芦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走在她身后的萧清风潇洒地摇着折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前这个小姑娘还是如当年一般活泼可爱，就像是他送给她的那只小兔子一样，总爱蹦蹦跳跳的，可真是惹人怜爱。

　　不过她也有让人心疼的时候，他们从秋霜林出来后便在安宁城游玩了两日，原本他想着这小丫头定是什么都见过了，再没有新奇的事物能吸引她，可他恰恰是想反了。

　　楚婉兮见着糖葫芦会两眼放光，望着小糖人会忍不住惊叹，见到别的小玩意儿更是会忍不住好奇的打量，但她却不会因此而停下自己的脚步，依旧蹦蹦哒哒的走在他的身旁，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一样，充满了对于任何事物的好奇与兴奋。

　　这样看来便也知道在从前的岁月里，她从未驻足欣赏过安宁城的风光，或是为魔教大大小小的事物而忙碌，又或是寻找着她那个自由惯了，什么事都不想管的师傅。

　想到这里萧清风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她的目光里不免有几分担忧，把一个人看得太重并不算好事，因为这样往往会忘记自我，霜华不来见她，大抵也是为她好吧。

　　“萧护法，您为何叹气啊？”楚婉兮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萧清风，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萧清风立刻收敛了思绪，微微笑道：“没什么，我们还是快点赶回去吧，不然你秋姨要担心了。”

　　“哦，我知道了。”楚婉兮乖巧的应了一声，随即又蹦蹦跳跳地继续向前跑去。

　　远远地，她瞧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那是个小姑娘，同她一样穿着粉红色的衣裙，正坐在一块石板上发呆。

　　楚婉兮很是兴奋，毕竟魔教鲜少来客，现在突然看见一个小姑娘，她激动坏了，连忙跑了上去。

　　“喂，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呢？”楚婉兮拍拍她的肩膀，笑嘻嘻地问道。

　　“我叫花宛，是从幻音宫来的。”花宛回头冲楚婉兮微微一笑，回答道。

　　“幻音宫？”楚婉兮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忽而又高兴了起来，拉住她的手问道：“那你家师傅是不是叫栾音？”

　　“不…不是的，那是宫主大人。”花宛连连摆手，忽而神情又有些落寞，喃喃低语道：“我在音律上没有什么天赋，不配做她门下的弟子，可师傅她也嫌弃我……不肯教我。”

　　“谁说没有天赋就不能学了？”楚婉兮急忙安慰着，“你不用妄自菲薄，要是肯努力，没有人能够挡住你的。”

　　“真的吗？”花宛听罢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问道。

　　“你尽管相信她的话吧，她可是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萧清风从楚婉兮的背后伸出脑袋来插嘴道。

　　听罢，花宛的表情有了变化，虽然还是有些茫然，但却有了希冀，她抬起头来，眼眸中透露着坚定之色，“既然如此，我会努力的！”

　　花宛这话说完，便从衣袖中取出螺笛吹奏起来，声音断断续续，还伴随着阵阵清晰的气流声，听得人耳朵一阵生痛。

　　楚婉兮和萧清风都不禁皱起眉头，但见花宛仍陶醉在其中，便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过了许久，花宛终于把一曲吹奏完了，她将螺笛放在掌心摩挲片刻，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然后看向楚婉兮和萧清风，道了句：“抱歉，让两位见笑了。”

　　萧清风听后爽朗一笑，摇着折扇，毫不介意地说道：“无妨，肯努力就是好事，长此以往，定能取得成就。”

　　“嗯嗯！”楚婉兮连连点头附和道，心想这萧护法倒是挺懂得安慰人的，不过从前把自己惹哭的也是他吧？

　　“婉兮，你回来了。”就在楚婉兮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过头去，便望见了端着糕点走来的慕秋颜。

　　“秋姨！”楚婉兮笑嘻嘻地跑到慕秋颜身前，撒娇般地挽起了她的胳膊。

　　慕秋颜温柔地笑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啦？”

　　“没有，我们得知师傅她没事儿，便在安宁城玩了两日。”楚婉兮笑呵呵地解释道。

　　“那…她怎的没跟你们一起回来？”慕秋颜皱着眉头问道，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楚婉兮一听慕秋颜提到这个，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嘟囔着嘴巴道：“师傅她不愿现在来见我们，说是要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来见我们。”

　　“这样啊，也许阿姐她自有考量呢，那便不管了。”慕秋颜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随即扶着她的肩膀，向花宛介绍道：“这便是我跟你提起的那位师侄，楚婉兮。”

　　“这位姐姐好，以后还请你多多指教我的乐技哦！”花宛冲楚婉兮甜美一笑，甜甜地唤道，眼眸中充满了期待。

　　楚婉兮一怔，旋即便明白了花宛的意思，她是要让自己教她吹螺笛，她虽肯努力，但似乎并不太通晓音律，如果要指点她，还需要自己亲自演示一遍才是。

　　“好啊。”楚婉兮想了想，还是笑眯眯地答应道。

　　见楚婉兮应允了，花宛高兴得蹦起来，拉着她便朝着一旁的凉亭走去，边走边笑嘻嘻地问道：“我是不是要多一个师傅了啊？”

　　“这件事还需你们宫主点头才行，你还是得找她商议。”楚婉兮笑道。

　　“我知道，谢谢大姐姐。”花宛笑着说道，拉着楚婉兮坐了下来。

　　“嗯…我觉着或许你该换样简单的乐器，你的气息不是很足，所以螺笛对于你来说太难掌控了，我建议你先学笛子。”楚婉兮思索了一番，缓缓开口说道。

　　“笛子…”花宛听罢，顿时陷入了沉思。

　　见状，楚婉兮也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花宛需要的不仅仅是鼓励，更需要的是时间，她相信花宛有这样的毅力。

　　“嗯好吧。”花宛点了点头，忽而又问道：“大姐姐，我们宫主是不是教过你弹琴啊？”

　　“的确是教过的，而且她的父亲是我幼时的曲艺先生。只是……”说着楚婉兮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说道。

　　“只是什么？”花宛好奇地问道。

　　“只是后来…叫人害死了。”楚婉兮说罢，脸色黯淡下来。

　　花宛听后不再开口了，只是有件事她似乎明白了，宫主之所以愿意教她，或许只是因为她弹的那首曲子是宫主的父亲曾经弹过的，宫主是想通过那首曲子来缅怀她的父亲吧？

　　“大姐姐，你别难过了，我们来吹笛子好不好？”见到楚婉兮的脸上浮现出悲伤之色，花宛连忙转移了话题。

　　“好。”楚婉兮点了点头，吩咐侍女拿来了两支竹笛，递给了花宛一支。

　“你首先需要把笛子吹响，试试看在吹口处抿唇，轻轻地吹气，气要长而足。”楚婉兮一边说着一边做起了示范。

　　花宛闻言按照楚婉兮说的做了起来，竟然一吹便响，她稍稍得意起来，心想着自己也不是没有一点天赋嘛，为什么之前师傅总是嫌弃她呢？

　　见花宛这么认真，楚婉兮便又教给了她一些要点，望着她从一开始吹得断断续续到后面能吹些简单的曲子，楚婉兮忽然有些欣慰起来，虽说花宛确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没有天赋，可正是如此，在她身上努力的成效才如此显著。

　　不知不觉，夜幕已经降临了，天空上繁星闪烁，七月里虽然还有几分夏季的燥热，但是在这种夜晚却格外舒服，慕秋颜又做了一桌的美味菜肴，大家伙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其乐融融，十分温馨。

　　饭未吃完，花宛便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楚婉兮便要命人送她回房休息。

　　“且慢，你看看是谁来了？”慕秋颜说着拍了拍困迷糊的花宛。

　　花宛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茫地看了一眼慕秋颜手指的方向，朦朦胧胧的，她看见两道熟悉的身影，似都身着白衫，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顿时精神了起来，她连忙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一番，发现来人竟然是师姐和宫主大人，立刻兴奋地挥舞着双臂喊道：“师姐！宫主大人！我在这里！”

　　慕秋颜和萧清风起身迎上前去，只见洛风正搀扶着栾音一步步走来，栾音的面色苍白如纸，衣裙上沾染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而她的腿脚更是软绵绵地，似没了半丝的力气一样，看着令人心痛不已。

　　“阿音！”慕秋颜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将她搀扶着坐下。

　　花宛看清了栾音身上的血迹，也是吓得不轻，颤声问道：“宫主大人，您…您还好吗？”

　　“我……”栾音张了张嘴，刚说出了一个字便捂着口猛地咳嗽起来，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汩汩而出，将袖口都染红了，看得身旁的人一阵心惊肉跳，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凉亭内。

　　“阿音，你别激动！先喝点水。”慕秋颜连忙倒了杯水递给了栾音。

　栾音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水，却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吓得众人一阵惊呼。

　　“师姐，宫主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这样？”花宛忙上前摇晃着洛风的手臂，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不要哭，宫主见了会难受的。”洛风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安抚道。

　　栾音看着众人，缓缓地抬起了头，她伸出手想摸摸花宛的头，却又怕手上的血渍弄脏了她的头发，只好放下了手，眼神涣散地盯着众人，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见状，众人连忙凑近她的耳边倾听，但却什么也听不出。

　　楚婉兮眉毛皱了起来，她走过去，伸手搭在栾音的脉搏上，片刻，她便收回了手，目光复杂地看着栾音，不知该说什么。

　　花宛见状，急切地抓住楚婉兮的手，道：“大姐姐，宫主怎么了？”

　　“她……恐怕快撑不住了。”楚婉兮凑近花宛低声说道，眼眶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她咬了咬牙，将泪水逼退回眼角。

　　闻言，花宛浑身一震，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哽咽着声音道：“怎么会……”

　　“我瞧着应是痨症，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楚婉兮说完，便转身拿了一块帕子去为栾音擦拭血迹。

　　花宛闻言，泪水越流越凶，最终忍不住大声嚎啕了起来，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仿佛要将整座山谷都淹没。

　　“小丫头…长大了……”栾音看着眼前的楚婉兮，嘴角扬起一抹笑容，虚弱地说着。

　　楚婉兮闻言，心中顿时升腾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她紧紧地抱着栾音，泪水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栾音前辈，我好想您啊，好想好想……”

　　闻言，栾音轻轻地拍了拍楚婉兮的肩膀，笑而不语。

　　这时，萧清风也走了过来，他看着栾音虚弱的模样，不禁心中一酸，走上前握住了栾音的手，眼圈也渐渐地红润了起来，开口却带了分责怪之意，“说了会好好照顾自己，你食言了。”

　　“不要再露出这样的神情了，宫主不喜欢。”洛风轻轻叹了口气，开口劝慰着众人。

　　花宛闻言赶忙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抽噎地说道：“我不哭了，我不哭……”

　“花宛呐…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栾音看着花宛，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勉强地开了口，转而又虚弱地说道：“要像你师姐一样坚强…这样我才能…放心。”

　　“阿音，你先别说话了，我带你进屋里去。”慕秋颜见栾音已经在强撑着了，连忙上前搀扶着她准备离开，可惜的是，栾音根本站不稳，她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了慕秋颜的身上，让慕秋颜险些摔倒，好在萧清风扶了一把。

　　两人搀扶着栾音走进了殿内，楚婉兮也连忙跟了上去，只留下洛风和花宛在殿外等候着。

　　花宛呆呆地盯着魔教的大门，脑袋中一片混乱，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太过突然，她还有些接受不了。

　　“师妹，其实宫主的病已经拖了很久了，你我都没看出来…她每每咳血时都会撵人出去，那是因为怕被人发现，她不厌恶我们的。”洛风上前，轻轻地抚摸着花宛的秀发，柔声地对花宛说道。

　　花宛怔怔地点头，忽又抓着洛风的衣袖，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她道：“师姐，我害怕…婉兮姐姐说宫主她得的是痨症，已经是药石无医了，怎么办啊？”

　　洛风一听这话却来气了，一把甩开了花宛抓着她的手臂，怒斥道：“什么药石无医？我不许你胡说八道！宫主她会好起来的！”

　　花宛很少见洛风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有些懵，她看着洛风盛满怒火的双眼，小声地道歉道：“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

　　“哼，下次不许再说这种话了，知道了吗？”洛风冷冷地说道，说罢转过身去。

　　“那…师姐，你可不可以教我吹浮生若梦？我想和你一起把这首曲子吹奏给宫主大人听！”花宛眨巴着双眸，一脸期待地望着洛风。

　　“想让宫主高兴？”洛风挑了挑眉，道：“可以呀，你想学，我教你就是了，不过我可不敢保证宫主大人一定会喜欢。”

　　“真的吗？太好了！师姐你真好！”花宛闻言，立马开心地欢呼雀跃起来，她冲上去用力抱住了洛风的腰肢，开心得不行。

　　“好啦，别闹了，我先去看看宫主的情况。”洛风拍了拍花宛的背，道。

　　“好嘞！”花宛闻言，乖巧地松开洛风，坐到了一边的石凳上。

　　洛风看着花宛的背影，微笑地摇了摇头，随后推门走进了殿中。

　　夜晚蝉鸣阵阵，树叶沙沙响个不停，偶尔传来几声鸟儿的啼叫声，没有感到一丝的惬意，有的只是烦躁与不安，似乎还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