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1 一、真假教主

绚烂的阳光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绿瓦红墙的街道之间，那突兀横出的飞檐，那高高飘扬的商铺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川流不息的行人无一不显示了这座城池的热闹繁华。

　　而座落在街道拐角处的一座茶楼四角翘起，犹如巨大的鸟儿张开了翅膀，展翅欲飞，茶楼的楼道挂满了明黄色的纸灯笼，来来往往的人群如川流不息的河水，吵吵嚷嚷的声音如鼎中的水沸腾一样。

　　这时更加热闹的就要属茶楼前的街道了，许多百姓歪着头，踮着脚，用手指着前方，他们有的手中还挎着菜篮，拎着鲜活的鲤鱼却依旧挤进人群中要探个究竟。

　　忽然，街道远处走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着装一致，整齐地排列着队伍，紧跟其后的便是一台台云锦罗绣，坠着流苏的华丽轿子，他们走近茶楼后便笔直地站立不动。

　　轿帘缓缓掀开，里头坐的无一不是江湖上的风云人物，各大名门正派的掌门人，他们掸了掸衣袖，又拍了拍衣摆，才缓步走入了茶楼中。

　　“贵客这边请，我们已经准备好了茶点，就在楼上。”伙计忙凑上去恭敬的招呼道。

　　“你们让一让，这里面坐的可都是各大门派的掌门，冲撞了他们，可有你们好受的！”说着，这茶楼的伙计便皱着眉头，挥着手驱赶着路边围过来的行人，转过身来，却又对那轿子里坐的人笑脸相迎。

　　不一会儿，茶楼里的人纷纷快步下了楼，有的手里还抓着吃剩的瓜子，有的捏着糕点大口吞咽，一位平民百姓走出了茶楼数十米后，仍旧怒气难消。

　　“今天来喝口茶还能受这样的气，一群见钱眼开的家伙，以后不来也罢！”她看着远处的那些忙着端茶倒水的人，冷冷地哼道。

　　“谁说不是呢？爹爹叫我来买娘亲爱吃的糕点，就因为那些人出的钱多，他就不卖了。”

　　“那些门派嘴上说着惩恶扬善，维持什么正义之道，背后指不定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有钱。”

　　说话的是安宁城一位富商的女儿，同样是骂骂咧咧地说了一路，谁都没给那伙计什么好脸色。

　　不一会儿，那些门派的人便大摇大摆地走上了茶楼。

　　围观的人们觉得好生奇怪，方才还热闹的茶楼，怎么一会儿就冷清了下来？

　　凑近一看发现几个人影在顶楼的竹帘后坐下，原是这座茶楼被他们包下了。

“不愧是大门派，出手就是阔绰，这城中最大的茶楼都给包下了。”一位路人这样感叹道。

　　这时走过一位侠士，他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这么大的阵仗…莫不是要筹划什么大事？”

　　“近年来可不太平，再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百姓经受不起啊。”一位过路人这样说道。

　　那侠士听了这话，眼中闪现出一抹悲愤之色，“是啊，我行走江湖也有五年之久，都没见他们做过什么有益百姓的事。”

　　“说起来……许多年前这城中有一位神医，叫做慕清清，这些年再没听说过了。”

　　“据说那神医原本也是江湖中人，怕是…触及了那些门派的利益，叫他们给害了。”侠士愤懑道，目光又转向那被人群簇拥着的人，一股杀气从他身上迸发而出，又渐渐地被其压制下去。

　　“哈？可惜啊……可惜，有她在的那些年，百姓的生活都好了不少。”路人听罢，摇摇头，深深地叹息一声。

　　“这位兄弟啊，话说到这儿就好了，说多了叫有心人听去，你可就惨了。”侠士一脸同情的拍了拍身边这人的肩膀，说道。

　　“在下先告辞了，有缘再会。”

　　渐渐地人们觉得无趣便都散去，各干各的了。

　　这时竹帘后的人才开始商议起大事来，沧垣山掌门白若羽抚摸着雪白的胡须咧嘴笑了笑，几分得意都写在了脸上，高声说道：“想不到久居武林第一高位，江湖上令人闻风散胆的玉面阎罗——慕霜华，竟也会离奇失踪，那这不是我们铲除魔教的最佳时机吗？”

　　一旁磕着瓜子的南羽山掌门苏墨染悄悄地冲他抛来鄙夷的目光，淡淡地嘲讽道：“几十年了，我们这些门派日思夜想铲除魔教，却不想好不容易等来个机会，却是在她慕霜华失踪后，您不觉得我们这是趁虚而入吗？与那些邪教有什么分别！”

　　“你！”诚然，他说的一点儿也没错，本就是趁虚而入。但他白若羽偏就好面子，这样的话霎时把他激怒了。

　　他指着苏墨染便是一顿指责，“你…你这个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师父就是被慕霜华所杀，老夫这是在助你报仇，它魔教坏事做尽，我们就是趁虚而入又如何？”

　　苏墨染依旧静静磕着瓜子，原本是不想理会，但见白若羽看他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便淡淡地答道：“我要为我师父报仇便是亲手杀了慕霜华，且不说江湖传闻是否属实，您要灭的是整个魔教，我们不是一路人。若是传闻有假，凭我们的功夫别说是灭了魔教，怕是有去无回…”

　　忽然一只略显苍老的手重重地拍在桌上，“啪”地一声巨响，令在座的各位皆是心中一震。

　　苏墨染转身一看，原是白鹿门的掌门人——白若华，他看向苏墨染的眼神亦是十分可怖，坚定而又略显倔强地说道：“我们江湖名门正派最不需要的就是你这种鼠辈，今晚包围魔教，胆小害怕的可以走！”

　　“我不反对。”苏墨染起身说道，诸位掌门正要高兴，怎料他忽又说道：“这次行动……我南羽山不会参与，免得落下个趁虚而入的坏名声。”

　　“你！你这是辜负了你师傅对你的厚望啊……”白若羽指着苏墨染怒斥道。

　　见他转身便要走下楼去，他自知拦不住，毕竟南羽山那样的大门派做事一向光明正大，估计此次前来也就是特意来嘲讽他们的。

　　“白掌门不必犯愁，走了他一个还有我们呢，我们四个人联手，就不信灭不了魔教。”说话的是无双派的掌门柳若烟，虽是一介女流之辈，却颇有野心，凭着还算不错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有了立足之地。

　　“真是难得，你一女子竟有这样惊人的胆识，与当年那位琉玉楼主倒是可以比上一比了。”

　　“说不准哪天，你那无双派也会名传千古，叫后人称道啊。”白若羽在一旁夸赞道，面上带着几分赏识。

　　这让柳若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低头含笑，回道：“白掌门谬赞了，若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必如此谦虚，那么……燕云怎么看这件事？”

　　屏风后那名唤燕云的少年此刻还在饮着茶，听了这话，他不失礼貌地回以一笑，道：“燕某没什么意见，铲除魔教是为百姓着想，自然是好的。”

　　“不错不错，年纪轻轻就颇有胆识，实属难得啊！”白若羽微微点了点头，对他十分赞许，随即他向众人摆出一副笑脸，继续道：“那么就有劳诸位了。”

　　环顾了一下四周，其余几位掌门人皆站在他这一边，白若羽顿时感到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又激动又欢喜，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坐下与其他人继续商讨着如何攻下魔教。

　　黑沉沉的夜很快便到来了，天际仿佛染上了重重的浓墨，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圆圆的月亮显得苍白如纸，时不时在寂静中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令人头皮发麻，浑身直冒凉气。

　　“诸位要不走前面？”柳若烟忽然停下了脚步，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僵硬的笑容，对身后的几人说道。

　　“哈哈哈哈～”白若羽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嘲笑着说道：“当初可是柳掌门口口声声说着四大门派联手，不信灭不了魔教的，怎的都快到了却要打退堂鼓？”

　　“白掌门这话说的，若烟毕竟是女子，怕黑是很正常的事情，倒是你，让人家一个女子走在前面，这不合适吧？”燕云看向白若羽，目光中带着几分责怪之意，显然是有些护着柳若烟的。

　“哦对了…”又似乎是想起什么来似的，他转头看向白若华，面上挂着不太友善的笑意，调侃道：“若华前辈，胆小怕事说的可不就是你自己？”

　　“燕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若羽一听，怒火猛然窜了上来。

　　　燕云听到对方的话语不由嘲讽的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白日里同我们商量着要如何攻下魔教，最后却为了名声将门派弟子都遣了回去，且不论是否能灭了魔教，这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能走到这儿就不错了。”

　　“听你这话，你现在是要回去？”白若羽的脸色愈加阴沉起来，声音中也带着浓烈的寒意。

　　“白掌门，现在走不丢人，你好好想想吧。燕某告辞！”

　　燕云说罢转身离去，一步跨越十丈，几个起落消失在天际。

　　“你！老夫算是看走眼了，走了就别再回来！”白若羽听到他的话，气得吹胡子瞪眼。

　　“白掌门，燕云这人性子一向古怪，做起事来随意惯了，说话也是毫不顾忌，您不要同他一般见识。”柳若烟站在一旁，微笑着劝解道。

　　“若烟，你跟这小子关系应该不错吧，他从始至终都没说你的不是呢。”白若羽似笑非笑的问道，那眼神却让柳若烟有些发毛。

　　“应算是……旧友，不过他可从不听我的话，就是现在去劝他留下来也是不可能的。”

　　柳若烟说这话时显得有些不自然，眼中也划过一抹伤感。

　“罢了，罢了，少了他也不是没有胜算，那教主不在，其他人可不是老夫的对手。”白若羽摆摆手，淡然一笑，便朝那石门走去，边走还边自语着：“魔教今日便要在我手中覆灭了，哈哈……”

　　夜逐渐加深，月亮越升越高，被云层遮住了大半，众人燃起灯笼才勉强看清了前方的路，不远处赫然矗立着四根粗大的白色雕花石柱，显然他们已经到达了魔教的大门。

　　“慕霜华——给我出来！”白若羽环顾了下四周，又抱着试探的心冲那石门大喊道。

　　“白掌门，我怎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柳若烟皱起眉头，望向那石门，低声问道。

　　白若羽轻笑一声，“哪里有什么不对劲？老夫倒是没察觉出来。”

　“若华前辈，你快劝劝他，这里绝对有问题，再不走恐怕我们都有危险。”柳若烟说着拉了拉白若华的衣袖，心中已是急得不行。

　　“好，好……你不要着急。”

　　白若华正要开口劝阻，谁知顷刻间狂风大作，沙石伴着树叶被卷上了空，呼啸声中，数不清的碎石“啪啪”地撞击着周围的树木，声响直冲耳膜，直叫人脑中一片嗡鸣。

　　加之尘沙迷了眼，周遭何人更是分不清、辨不明。

　　尘沙落下后，悠扬悦耳的笛声从上空传来，却是但闻其声，不见其人。

　　此时白若羽的心已在砰砰乱跳，却用笑声尽量遮掩，尽管身后的柳若烟使劲拉扯着他的衣袖，他却依旧倔强地喊到：“慕霜华！想不到你也学会装神弄鬼了，藏头露尾可不是武林第一的作风。”

　　“白掌门，你少说两句啊，我们快撤吧。”柳若烟在她身后焦急地催促道。

　　“老夫还记得…那教主常常一只玉笛不离手，来无影，去无踪，怕是我们叫人给诳了，那教主或许还没死……”白若华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猜对了。”黑夜中这声音显得空灵飘渺，似有却无。清风裹挟着树叶，在空中飞舞，一位戴着面纱的蓝衣姑娘手握玉笛从天而降，她青丝云鬓，面纱遮盖的脸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飘然落地时好似天仙陨落凡间。

　　白若羽将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忽地双腿发软，跌坐在地，微颤的声音道：“慕…慕霜华，真的是她，快撤！”

　　他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可那女子却没有要放过他的打算，她手中握着一只玉笛，朝着他冲杀而来，眼睛里带着嗜血的笑意。

　　白若羽连她的身形都未看清，耳边只闻得她疾掠而来带起的一阵风声，震愣的那数秒间，“啪”的一声，肩上便猛地被人拍了一掌，疼痛之下，他回过神，抬头一看，那女子已然到达自己跟前，手持着玉笛向着他的脸颊挥砍了过来，他心下一惊，本能的伸手去挡。

　　“咔”的一声，骨骼的脆响传来，白若羽的右手瞬间便垂落了下来，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淌而下，滴答在草地上，皮肤上顿时留下了斑斑点点的红痕。

女子冷笑一声：“闯了我的地盘，还想逃？”

　　白若羽咬紧牙关，额角处的汗珠滴滴而下，他捂着右手，脚下借力一蹬，身体向后倒飞出去。

　　那女子见他要逃离，手中玉笛一旋，笛尖对准白若羽，在它的末梢猛地一拍，“唰”的一声，那笛尖弹出不少的铁刺，直直地朝着白若羽射了过来，速度之快让他没有还手的余地，只得蜷缩起身子，狼狈地向旁边翻滚而去，“啪啪啪”，那些铁刺全部插在了一旁的树身上，发出阵阵刺耳的摩擦声，回头一望，那树干上已被扎出了数十个深深浅浅的坑，铁刺还牢牢地嵌在其中。

　　白若羽深吸一口气，右手试着去拔腰间的长剑，可手指方要弯曲，一股刺痛感立刻从左臂处传来，疼得他闷哼一声，右手再次垂落下去，无力的耷拉在地上。

　　而那女子却并没有罢休，她走到了白若羽跟前，一脚猛的踹向他的后背，将他狠狠地踩在脚下，似是觉得不够解气，还带着些力道在他的背上碾了碾，白若羽感觉到后背一阵生疼，嘴巴里也溢出了丝丝血迹，脸色苍白如纸，他的双手死命地抓着地面，想要站起身来，可浑身酸软无力，根本就使不上力。

女子冷眼一扫，见白若羽那副惨兮兮的模样，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倘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苍垣山掌门白若羽，呵呵～原来竟这么不堪一击。”

　　“你…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要是你杀了我，整个武林都不会放过你！”白若羽颤抖着声音道。

　“如今整个武林都已和魔教为敌，你觉得我杀或不杀你有什么分别吗？”女子冷冷道，拔出了腰间的剑，剑尖抵住了白若羽的脖颈。

　　只是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握着剑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最后竟收回了剑，她的眸子转动了一圈，忽然又道：“闯入魔教是你们无礼在先，不过看你已是风烛残年，我不杀你，你走吧。”

　　说完，女子便足尖一点，轻功远去，轻盈的体态让她看起来恍若一只翩飞的蝴蝶。

　　“若…若华前辈……你还好吗？”柳若烟颤抖着推了推已被吓愣的白鹿门掌门人，久久他才回过神来。

　　白若华脸色苍白，颤颤巍巍地回道：“快…快走”

　　“若烟，快来帮老夫一把，扶我起来。”白若羽还在一旁呼唤道。

　　“我说你们……不行就不要来好嘛？”柳若烟看着眼前两位吓得差点丢掉魂的老人，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接着，她伸手去拉瘫坐在地上的白若羽，刚一拉起来，他便又软绵绵地跌坐在地。

　　“若羽，你振作点，还要人家小姑娘来扶你不成？”一旁的白若华看他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若华前辈，要不我们一同搀着他吧，我看他是惊吓过度了，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柳若烟上前，小声地提议道。

　　“行，这次真是丢人丢大发了。”白若华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二人说完便一人拉过一条手臂，连拖带拉地跑走了，样子好不狼狈。

　　此时，远处一根粗大的树干上静静站着一位女子，她亲眼目睹了那三人落荒而逃的样子。

　　见他们一溜烟儿便消失不见，那女子抬手取下面纱，微微勾起嘴角，心道那群傻瓜连真假都分辨不出，竟将她十分肯定的当做了师父慕霜华，看来反倒是她高估了那些所谓的大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