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离别的鱼头汤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夏天的尾声，我无意间听闻到了小道消息。

　　这天，我让李海王陪我去了邻岛的海鲜市场，我在腥气浓重的摊位前挑了好久才挑出一条肥硕并没掺水的鳙鱼，我从晚先生的经验之道里吸取到很多生活小妙招无疑不是一件乐事。摊主用锋利的刀帮我们剁下鱼头，然后替我们简单清理一下，装了几块冰块在袋子里，递给我，我感激的接过。回去的路上，李海王在前头骑得飞快，我们一路乘着风下坡。

　　“你干嘛不问我爸买？”

　　“不，你爸不会卖给我的，他直接就送我了，我多不好意思啊。”

　　他把我送到楼下，从车座上跳了下来，这样对我说。我也如是回答，我想我不会再是以前那个蛮横捣蛋的小孩，不会再是以前那个拿了就跑不付钱的小孩，即使是最好的朋友。

　　他用质疑的眼光上下反复的打量了我好几遍，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他说：“你什么时候不贪小便宜的咯？”

　　我没好气的踹了一下他的小腿，以示不满，“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

　　“嗯…”他托起腮，用力琢磨了一下，“不然呢？”

　　“去去去，我走咯，拜拜～”我拎着沉甸甸的鱼头，一蹦一跳的推开大门，换了鞋，准备往厨房走去。

　　路过大客厅时，我听到一浪接着一浪的笑声，以及晚先生谈笑的声音，他的声音很好辨认，如同夏天里的冰西瓜，一刀划开的一瞬间那迸裂的声音，清脆、悦耳、甚至可口。

　　我悄悄停下脚步。望着他被那些宾客们围着的样子，他们似乎都在讨论着什么有趣的见闻。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

　　他说：“后天。”

　　“啊…那么急啊…”、“再多玩会呗，隔壁几个岛也没见你去兜。”、“就是啊…”好多人在挽留他，毕竟他在这里挺“话痨”的，这些人都喜欢吃过晚饭到大客厅来等着他开“演讲”。

　　我拖着沉重的步履往厨房走去，一路上，满脑子都是他说“后天”的片段，他说的很轻巧、随意，似乎不带任何感情甚至想要让人挽留的语气。就好像，他来这里只是为了旅游，只是为了呼吸外界的新空气，连走都不会留有足迹，他就像台风过境，短暂的侵略过我们这片小岛，却猛烈的刮乱我的心。

　　我面无表情的按着厨房的菜谱，做着我引以为傲的鱼头汤，他来了这里一个月了，却还未尝过这里的特色菜，所以我心血来潮的跑去市场亲自挑选食材，亲自下厨做给他尝尝，万万没想到我会听到这“噩耗”。

　　他要走了。

　　要走了啊，颜习，还愣着做什么。

　　心底有一个仓促的声音催着我，我不停的与之作斗争。

　　我能做什么？

　　去向他表白心意吧，去告诉他自己心里的心思吧，去不顾一切吧，夏天就要过去了，不要再留遗憾了。

　　夏天，要过去了。

　　我把锅盖盖上，调整了火候。渐渐抬起头，看向窗外，不远处的万家灯火，弥漫整座小岛，有归来的家人，有出去奔波的夜班人，一切都看似祥和、宁静。

　　我的鼻尖轻酸，一滴泪很快的、毫无预兆的落到我的嘴里，刚开始是甜甜的，逐渐在我的口中融化，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苦。

　　我抹了一把脸颊，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我只是给他尝尝我的手艺而已，那么自我伤情做什么。或许，他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呢，我也只不过是他眼里的小孩，罢了。

　　我根据书上说的煮了好久好久，打开盖子，一阵鱼香溢了出来，奶白的汤滚滚冒着泡儿。我放在托盘上，打了一大碗饭，放在旁边，端到餐厅一个小角落里，我掏出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阿凉。”不知为何，我的声音沙哑得不成形，不像以前的我。

　　“你在哪？”

　　我错愕。他接起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在哪里，这就好像，好像他找了我好久、好久，没有找着我，我仿佛能想象得到他看到我的来电时满脸的喜悦之情。

　　“小习？”

　　他把我从乱想中唤了回来。

　　“一楼餐厅。”

　　“这就来。”

　　我似乎确信了——他的确在找我，并且找遍整个旅社都没找着我，他找我做什么？他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会是什么话呢？我又开始不断期待、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小孩。

　　当我满意的盯着自己的杰作看时，他来了——“小习，你在这？”

　　我寂静的抬起脸，他的神色慌张，凌乱的目光穿过我的脸颊，最终落到了我眼前的砂锅里，诧异的看着我。

　　我淡淡的说：“我呼唤你来就是想…你来尝尝我做的，你好像还没尝过我们这的特色菜。”

　　他坐到我的对面，眼里盛满无言的惊喜甚至感动，接过我递给他的那双筷子，想夹一块鱼肉，被我拒绝了，我说：“先喝汤，我们这的鱼头汤，汤底是灵魂。”

　　他笑：“好。”

　　我看着他吃的津津有味，大口大口扒着饭，像前世的饿死鬼投胎，实际上早已过了晚餐点，像他一日三餐按时吃的一定也吃过了。我相信他一定是为了给我面子吧，所以特别配合的全吃光，我还是很欣慰。

　　“别硬撑，我知道你吃过饭了的。”

　　“不，我会吃光，真的很好吃。”他几乎整个鱼头都啃得只剩骨架，正在用大勺喝着汤，抬眼向我笑了，“谢谢你，你长大了呢，会做菜了，往后啊，总有人享你的福，呵呵。”

　　享我福的人只想是你，为了你，我愿意去学做菜，为了你，我尽量做到更好。这些话，我默默咽了下去，托着腮，欣慰的盯住他心满意足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