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好晚先生(2)

　　家里大半部分都被圈作客房了，所以给到我的房间也就八平米，我擅作主张没有经过我家那老头子同意刚改造好我的小窝。林舒望女士成天说我的卧室凌乱得像猪圈，我也只是把他的话作为耳旁风罢了。只是大人们不懂欣赏而已。比方说，我床头贴着的RAIN海报，林舒望总说我贴歪，而她不知道我就是故意贴歪的，在我看来这样才显得美丽。我的小书桌上安着两排书架，最喜爱的几本小说摆放得整整齐齐。只不过墙上贴满了明星海报罢了就被说成“猪圈”，她凭什么。

　　燥热的暑假，我真是一步不想离开我的小窝。开了一晚上的空调，我喜欢温度打到20度，紧接着裹紧我的小被子睡觉，那种安全感胜过电费的困扰。可惜的是，一到假日，就会有不少的旅游团或者散客光顾我们这个小岛，所以我还没睡饱，就被隔壁一阵小孩奔跑嬉戏声吵醒。用心理疗法让自己去忘掉这些不和谐的音符，可是，无济于事。

　　我恼怒的掀开被子——“啊，真的是够了，这群兔崽子。”

　　索性起床了，睡眼惺忪的简单整理了一下床铺，套上我比较中意的夏日T恤，穿上紧身牛仔裤和新买的马丁靴，满意的照着镜子，越看自己越帅。出门去洗手间洗漱完毕，下楼去餐厅吃早餐，一楼的自助餐厅人满为患，好多都带着孩子来度假的，我真讨厌小孩，跑来跑去的家长也不管管，摔了还得讹我们，我不是心疼林舒望女士，而是心疼我爹，他对这家店是下了十几年的血本才经营得如此宏伟。我探头张望着，林舒望正亲自拖着地，她不太喜欢雇佣保洁，说什么外面请来的干活不行，不如自己亲自动手，曾经请过两个保洁，没出几天就被她无情辞退，我还真看不惯她有福不会享的言行。哼，劳碌命。

　　我简单吃了一碗面条。出来的时候，走廊里多了一个男人，挺眼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我下意识的往前迈了一步，终于看清了——丫的，就是昨天教育了我一顿的男人。这回我是看清了，湖蓝的衬衫像极了初三独自去三亚旅游看到的那片海那般清澈，黑色的西裤有些紧，臀部曲线衬托得竟然很美妙，干净利落的齐耳短发，胡子像是刚刮过似的，活脱脱像约会前的样子。他正热心的帮着林舒望拖着地，林舒望女士客气的把手揣在胸口，欣慰的看着。

　　我走过去，正好堵住了他正在拖的地，他抬起头看了看我说：“让一下，谢谢。”

　　我没理他。望向林舒望：“你吃过早餐了？”

　　她点了点头。

　　“干嘛让客人帮我们？”

　　她还没回答。眼前的男人直起腰板，看似礼貌又温柔的解释：“想让你母亲轻松一下的，我来这里看她忙里忙外的忙不过来，呵呵。”

　　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又在他笑得人畜无害的脸上扫描了一遍。冷哼一声：“你可真爱多管闲事。”不等他们怎么看我，我兀自转身跑了出去。

　　临近晌午的太阳热辣，但是我却特别喜欢这种灼烧皮肤的感觉，我会戴上一副从隔壁岛上买来的新墨镜，脱掉上衣，换上能凸显我完美身段的黑色泳裤，斜躺在遮阳伞下的凉椅上，满脑子幻想着此刻的自己正在夏威夷的沙滩享受日光浴，耳畔听听那些沙滩女孩打排球的欢笑声，困了就闭上眼睡到晚餐时光。我太喜欢这种日子了。经常被我家颜老头说小小年纪就养老，不出去挣挣零钱。我总是不屑的告诉他我家有条件让我享受，为什么要让我去亲手创造享受条件。他总是无语的不再反驳我。

　　不过今年的夏天却是热得有些早，前两年过了小暑才开始有夏天的味道，今年的夏天好像从阳春三月就开始了。这会耳畔的知了声叫得比颜老头看到我的零分试卷还要响。

　　“我们见过？”

　　突闻这声音，我忙摘下眼镜，一看是刚帮忙打扫卫生的男人，我又躺了下去，把眼镜戴了回去，从鼻孔里哼了哼：“没有。”

　　“你好像讨厌我哦。”

　　“我有？”

　　“你没有？”

　　我俩一拉一扯的回答着实尴尬，我不想去回应他，径自抬起胳膊放在了我的脑门。我在思考，我是不是太容易把情绪溢于言表，以至于别人一看到我就能知道我心里的一切想法，这种感觉就像被人硬生生脱掉外套暴露在众人面前，毫无遮挡，更谈不上隐私。

　　我闭着眼睛，放松自己，再睁开眼来，太阳下去了一些，不远处的余晖洒满波光粼粼的湖面。我摘下墨镜，刚坐起身，依然看到这个男人在我的视野里。他搬了一张竹椅，翘着腿，目光冗长，像是在发呆的样子。我看了看时间，站起身，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走了，美妙的下午茶时光。”

　　他从鼻子哼了哼。与我肩并肩往回走。一路上他甚至主动与我搭话，可能看出我的不善言辞，突然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像刚从冰箱底层拿出来的可乐罐子上滑落的澄澈水珠。“我姓晚，单名一个凉。”

　　“晚…凉…”我翻着白眼，不停琢磨着这个看似奇怪的名字，准确来说是奇怪的姓氏，“奇怪的姓，奇怪的家伙。”

　　“哈哈哈，真没礼貌，我能做你叔叔的年纪你喊我家伙？哈哈哈…”

　　我没有跟着笑，一步跨到他跟前，堵住了他的脚步。我紧紧皱着眉，仔细打量着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再到脖子、胸口、肚子……

　　“够了够了，你以为你在买猪肉呢，看那么仔细。呵呵。”

　　“想蹭辈分，没门。还有三个月我就十七岁了，身份证也在路上了。”我对我的即将成年感到无比骄傲，成年了我能拿着身份证去网吧享受乌烟瘴气，再也不用偷拿表哥身份证去上网了。

　　他听我这么一说，笑弯了眼睛，从鼻孔里冷哼一下以示对我的嘲讽。紧接着伸出手掌像一个慈祥的长辈一样揉乱了我刚打理好的发型。“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我对他擅自给我的称呼很不满，但那种眼神在我看来无法拒绝：“颜习，颜色的颜，复习的习。”

　　“哦…颜习…小习子？”

　　“……”我讨厌陌生人对我的这个称呼，我很不满的瞪着他。

　　“小颜…习习…阿习…哈哈。”

　　我哪里想到他是这么一个乐观爱开玩笑的男人呢，不过我不太喜欢他对我的名字起外号，所以我并没理他，冰冰的说了句：“走了客人们都在等了。”说完，我快速的往大客厅走去。

　　每天定时定点的余兴节目就是在这美好的下午茶时光进行，所有宾客都会聚集在此，前面的舞台是给喜欢表现自己的人设立的，他、她、他们可以载歌载舞，也可以吟诗一首。不过在我看来，都是些爱出风头的家伙。这可不，我俩刚来到大客厅，就已经有表现欲强烈的孩子们在台上互相拉着手，唱着不着调却奶声奶气的童谣。底下的大人们举着相机拍摄。

　　“还挺热闹，”他感叹了一下，便朝我招了招手，又拍拍他旁边空着的板凳。

　　我想了一下，还是坐到了他的身边，我对这些宾客或喜或悲的演出并没感兴趣，更多的是厌倦，毕竟以前的十几年来一直看着，就像吃着一顿再普通不过的晚餐。倒是我身边这家伙，不停拍手叫好，我嗤之以鼻，百无聊赖的弯下身，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困乏的凝视着舞台。他对宾客们的表演太过投入，直到结束，宾客们各自都回去房间，他还在我的身边用滔滔不绝的嘴皮子折磨我的耳根。“你看刚才那孩子，真不错，应该才五岁吧，唱歌功底扎实。”“那两对小情侣自编自导的一出戏，啧啧。”……我打断他：“好啦，上去休息一下吧。”

　　他摸了摸他的鼻尖，有些好笑的说：“现在的孩子多少有些早熟咯。”乍一听就听得出是对着我说的，因为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散客们三五成群的去坐电梯回房间去了。他说的话在寂静的走廊里浅浅的回荡着。

　　“我有？”

　　“有。”

　　“没有。”我矢口否认。

　　“就有。”

　　这种拉扯式对白又开始了。我吹了下我的刘海，尽量保持着严肃认真的模样，说：“毕竟我快要成年的人，怎么能像那群小屁孩一样？”

　　“哈哈哈哈…”

　　面对他唐突的嘲笑，我很是不满，但又无可奈何的耸肩。他笑得脸颊两边夹着两朵红云，像颜料那般渐渐晕染，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我摇摇头。

　　“什么意思？”我问。

　　“没事，你真爱逞能，呵呵。”

　　“别说得好像你和我爸一个辈分似的。”我就是故意戳他。

　　他来了兴致，咧起嘴角问我：“那你看我是不是你爸的辈份。”

　　我垂了垂眼眸，大脑飞速旋转一下，兀自揣测起来：“也就大学刚毕业吧…”

　　“哈哈哈哈…”

　　他又对着我狂笑，我确实了，他一定是在嘲讽我。于是，我又瞪了一眼他。

　　“你知道而立是什么意思吗？”

　　“唔？”

　　他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应该成家立业的年纪却混成了我这副模样还真的很不幸，你只要记住，别太早踏入婚姻。”

　　哦。他结婚了。我这油然而生的失落感是怎么一回事。

　　我撇了撇嘴：“和你聊天挺无趣的，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