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一）

1）

于言，我最好最铁的兄弟，年近三十，长我一岁，却已是喜提俩神兽的爹。

“一位优秀光荣严谨，耐心服务人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新闻事业记者。”呃……这是他的自述，不过也没错。

比高中时是强了不少——“当代纯情男高中生的典范”。

……

真是要多不要脸就有多不要脸！自从这毛孩子进了新华社以后，一个月逮不着几回，喝酒撸串还得提前半年预约！？

好不容易赶上他上一次休假——“喂，老于，出来整两口？”

我刚出画廊，蹲在馆前石阶上，侧头将手机夹在肩上，耳朵紧贴屏幕，从纸盒里抽出根烟。

“啊？算啦算啦，乔乔跑画展，保姆有事请假，索性都被你兄弟我赶上了！……就很无语——哎哎哎！～姑奶奶，这是你爹我的稿子，不能玩啊！……”

叮～叮～叮，余下手机被挂断的铃声。

“我靠！老子烟还没点上呢你TM就挂我电话！什么感天动地兄弟情？我呸！”

姑奶奶？你爹我？什么话这么不像话。

2）

“沈彻，你车停哪儿啦？我咋没看到你嘞。”

“已经到了。”

“啥玩意儿？这么敬业！谁让您是大慈善家嘞，再给我二十分钟，这山区车走不动路啊……”

“你没到？那你问我车停哪儿？”

“这不是缓和一下你急切想见我的心情嘛。”

“……”

“不说了不说了，我要山路十八弯极限飙车啦，挂了挂了！”

“……”

又挂我电话！

我是服了，他自己的采访也能磨叽成这样，新华社养他不得赔大发。

去年我在北部落后山区的一个试点学校投了个“贫困地区教育支持计划”项目，预计今年年底项目启动。

于言在做有关“脱贫攻坚”的年终主题采访，想从“贫困教育问题”作为小切口突破，却迟迟没有进展。

他总是觉得全国报社都在搞类似主题，上下报道不失千余，又认为别人的报道方式内容普遍老套，想搞出点儿花样来。

于是死皮赖脸地又找上了我。

我当初怎么就脑瓜子一热答应他了？

“彻彻啊，你想想，我这次这篇报道如果发表并上榜，那可是要引起全国的轰动嘞～到时候你还愁你这个项目没人投吗？就算没有获奖，对你也是个机会，感受感受基层百姓的热情——体恤民情嘛！对你这个公子哥也是种历练啊，于情于理都是你获益，何乐而不帮兄弟一把呢！”

有种上当受骗的不安感，真她妈感天动地兄弟情！

索性于言来的准时，我的不爽消减了一半。

我去见了学校校长并商讨了有关项目对接和运转的问题，回来时于言已经安装好了设备，汗流浃背蹲坐在大树下，手里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喂！打算怎么糊弄你的工作报告？”

于言：“屁嘞！我真心实意为人民服务毫无虚言，无怨无悔——还说我，你才是个真正为了谋求利益不择手段的‘资本家’。”

……

“随你咋说。”

“你也不用在这儿干杵着，反正你也帮不上什么忙。”

他的言外之意是“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只是这龟孙子不会说人话。

但毕竟十三年的交情，怎么着咱也得客气客气：“你一个人应付的来？”

“虚伪！我助理马上到。”

我哭笑不得：“啊？！你不提我都忘了，就你公司给你配的那个应届毕业生的漂亮小姑娘？”

“咋地！你别瞧不起人啊。”

“呦～你还挺护你那宝贝徒弟，得，咱就是想说——当初入社会的傻白甜摊上一个邋遢偷懒且极不靠谱的带教老师，又要磨灭一个家庭二十年含辛茹苦培养了一个本科生的心血啊！唉～”

“沈彻，你给我滚！”

滚就滚，谁还不会滚。

我刚“滚”了一截，又想起来什么，转头冲他挥了挥手，然后自认为恰到好处的满面春光说：

“哎～对了，学校驻地，禁止吸烟！”

毕竟我来是有正事儿的，便没和他无尽吹嘘。校方给我安排了学校工作人员共同推进项目推进。

这是我第一次来，之前都是乔思琪她们进行的前期项目预设与初商。

乔思琪，也就是我们于大记者的“宝贝乔乔”，他的孩子们的妈。

学校占地并不大，只有一栋已经掉漆褪粉的三层老旧教学楼和一个小四百米的操场，两个篮球架只剩下了球架和球框，更不必说其他的一些硬件设备了，索性绿化说的过去，树木花草倒是不少。

我在教学楼里一层层的探视，因为是上课期间，所以我尽量悄悄从他们教室窗前经过，但难免会吸引到一些个上课不专心的小屁孩儿的目光。

“3004室，应该是这儿没错。”我轻声嘀咕，后齐整衣领，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女声清脆熟悉，但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不禁陌生空旷、遥远迷离，难以言喻。

陈忻忻：“沈彻，好久不见。”

推开门的那一刹，迎面而来的目光与脸颊，使空气瞬间定格，使我心头一颤。

为的不禁是重逢十年断联闺蜜的激动与意外，更是对楼下操场上现在顶着烈阳取景工作的于言旧事旧情旧人的感慨。

她曾经是他那颗坚强的玻璃心最紧实的一颗心结，缠缠绕绕成阴霾霏霏，屏蔽了天光，堵塞着心房。

3）

高二分班后，于言是我的第一任同桌，小伙子热情阳光，大大咧咧，对谁都一派喜气，整日没心没肺，傻啦吧唧。

他女人缘出奇的好，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十六年母胎单身。

历史上有个叫于某的“纯情男高中生”，人生座右铭之一：“万花丛中过，只摘一千朵。”，管他什么“烂番茄”“臭鸡蛋”“拖鞋板子”砸到人家身上，那人家也毫不在乎。

男生宿舍夹在食堂和女生宿舍之间，是每天中午女孩子们的必经之地。

这就不免热情的男生站在楼上阳台冲下招蜂引蝶，但事实证明，在于言这个最强王者面前，他们属实弱鸡，只能扒青铜段的土含泪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