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裴沅

我躺在床上翻看虞南舟的笔记，得知大学期间他曾花了几年时间研究海洋藻类，他深潜了莫里亚海岛的所有海域，采集了很多腊叶标本和浮游标本。

硕士及博士期间，他的研究方向变为海洋鱼类，分类研究了14个新种，对每种的形态特征，地理分布和各种之间的亲缘关系进行了深入研究，画出了详细系谱图。

笔记里的很多专业知识我看不懂，但是我能感觉到虞南舟对海洋生物的热爱与求真。

门传来几声轻响，我下床去打开门，杰罗米站在门外朝我笑：“我来看看你在干什么。”

我让他进来，给他看床上的那些笔记：“这些是我从霍兰德教授那里拿来的。”

他穿着木槿花印花黑白衬衫，扣子扣得很松散，露出大片古铜色起伏的胸肌；骨节分明的手插在裤兜里；他用明亮的琥珀色眼睛看着我：“你跟霍兰德教授聊得怎么样？都聊什么了？”

我坐在床边，找出其中一本笔记说：“内容都在这里，要陪我一起看吗？”

他点点头，乖乖挨着我坐下。

我翻开刚才的那页，指给他看：“这里，1993年秋，我二叔深潜芙洛拉海域，带回了Ⅷ球型藻类。这下面有他的手绘图，画得还挺好看的。”

杰罗米道：“你二叔的字很漂亮，有点像我爸爸写的。”

我险些忘了杰罗米的爸爸是中国人，问道：“你父亲一直住在加利福尼亚吗？”

“嗯，他独身住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旧金山。以前在足球俱乐部的时候，每个周末我都过去陪他。”

“虞年，其实我还有个中国名字。”杰罗米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闪着骄傲的微光，我很想伸出手去，揉一揉他蓬松的一脑袋卷毛。

“叫什么？”

“裴沅。”

我的嘴角衔着微微笑意：“很好听的名字。你会写吗？”

杰罗米摇摇头，我笑得更深了：“来，我写给你看。”

我拿过一张纸，将虞南舟的笔记本垫在下面，写了一个“裴”字。我有意模仿虞南舟的笔迹，可惜字没有他那么瘦劲，还是偏娟秀了一点。

姓氏“裴”字写完了，字典里可用的“沅”字太多了，我不知道是哪一个。最终我选用了“沅”字，沅芷湘兰，应该是裴先生对杰罗米的美好祝愿。

“喏，写完了。”我递给杰罗米。

“真好看。”他用手指笨拙地临摹笔画。

我笑笑：“来，我教你写。”

我托起他的手掌，在他掌心慢慢地一笔一划地书写。我们的肌肤轻轻摩挲，他的掌心布有粗粝的茧子，摸起来有种异样的感觉。

好像有一根羽毛轻轻挠我的心底，也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那是细小的欢愉，在心底扎下深深的根，直达我的灵魂。

杰罗米的睫毛轻颤，手掌微微颤动。

“痒吗？”我问他。

“嗯。”他点点头。

我低首笑笑，松开他的手：“好了，写好了。”

他用明亮的眸子认真注视着我，夏夜中我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是否是因为爱上一个人才跳动的？

我不知道，此时我有一种翻阅所有辞典的冲动。不知道会不会有答案。

“你在看什么？”我轻声问他。

“没有。”杰罗米低首。

哦，什么也没有。

我喉头漫上一股酸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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