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见月活了二十几年,做了十几年道士,万万没想到自己能被一只妖怪给强了。
坊间一度传闻,林家小姐的死与杜家小姐有关,原因是林家小姐死的那日碰巧杜家小姐也在,单就这一句自然还无法怀疑定罪,但后头——
“我家小姐自此那日回来,便上吐下泄的,浑身瘫软无力,夜里也睡不安稳,常常会半夜做噩梦惊醒,还胡言乱语的,说是有东西缠上她了。还经常死死抓着奴婢的手不放,眼睛瞪得极大,扬言要杀了奴婢。”
“那后来呢?一连几天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后来,老爷请了胡大夫来看病,给小姐诊了脉,说是小姐撞了邪,开了几服药,小姐喝下去之后病情也好转了些,夜里也睡的安稳了。”
“再然后呢?”
“在这之后,小姐看上去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吃的好睡的也好,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就在前几日,端午集会,小姐想要上街去买些糕点,我们便跟着一起去了,可谁知刚下马车,小姐就忽然又变得奇怪了,那神情比之前还要恐怖,在大街上手舞足蹈的,还说,是,是她害死了林家小姐……”说话的丫鬟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不时看着堂上的杜家老爷,生怕自己这番话触怒了人家。
“好,我知道了。”萧见月听罢摆了摆手。
杜家老爷眼里闪出了希望的光芒,“道长,小女这到底是怎样?可还有的救?”
“杜老爷这话怎番说的?自然是有的救。”萧见月拍拍胸脯。
杜家老爷沉重的小心心总算放下,“那便好,那便好,道长你不知,我四十了才得这么一个……”
“只是,有些困难。”萧见月捋一捋下巴。
“这?”杜家老爷又一惊,“此话怎讲?”
“哎呀!”萧见月拍拍手,“适才听那丫鬟的言论,想必不是中邪,而是有怨灵冲撞,意图夺了杜小姐的身体,想要把这怨灵给收了,可不止几服药那么简单呐!”
“道长你尽管开口,只要是天下有的,我在所不辞!”杜家老爷赶紧说。
“当真?”萧见月眼珠一转,放低了语调,“其实那,也不是说多么的难搞,只是要收这怨灵,需得摆下阵法,设阵眼,还要有活物祭祀,还要有人护法。”萧见月说。
“这好办,萧道长你便写好要用的东西来,我自会派人去准备。”杜家老爷松了口气,说罢就让人拿来笔墨纸砚。
“哎呀不可不可!”萧见月大急,赶紧阻止,“像这布阵之物,都得是慎之又慎,像寻常人等,是弄不来滴!若是弄错了,亦或是有所参差,这阵法都会毁于一旦,若严重些,还会反噬。”
这话一出杜家老爷着实是害怕,忙问,“那怎生是好?”
萧见月闭着嘴不说话,双眼看着地面。
“那,道长可否自行准备布阵物什?”杜家老爷殷殷切切的问。
萧见月有些为难的样子。
杜家老爷挥手,一个奴仆端上来一个盘子,盖着块红布。
杜家老爷将红布一掀,露出白花花的白银,“这是置办东西的银两,在此还望道长为小女之事费力了。”
萧见月眼睛直勾勾的看过去,几秒后别开眼,“自然,自然。只是尚且用不了这么多银两,再者我出门历练,这白银也不方便带呀。”
杜家老爷即刻会意,又拿出一张银票来,“道长,这是五百里纹银一张银票,还望笑纳。”然后就让奴仆将那票子端到萧见月面前。
萧见月干咳了几声,“那,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然后就将那银票对折塞进怀里。
“杜小姐的病要紧,贫道就先出门置办物什去了。告辞。”萧见月起身作揖。
“有劳道长了。”杜家老爷也回了一个。
萧见月转身出门。心中暗叹一句,“连地板都雕花了……”
谁知刚走出门,萧见月便迎面受了一鞭,好在反应及时,不然脸都肿了。
“萧见月!”来人大喊,怒气冲冲,“你可是连师门组训都忘了?一会儿不见,你竟不声不响的跑到这里来行骗!”
萧见月定睛一看,见一个紫衣云纹的姑娘,语气软了下来,“师姐~我这也是助人为乐,这杜家有难,我帮人家不是好吗?”
萧见云手里拿着一张银票,挑眉问道,“那这是什么?”
萧见月一惊,下意识去摸,果然已经空了,欲哭无泪,“师姐,这是人家主动给我的!你手怎么这么快呀!”
萧见云冷哼一声,“还不快些还回去?”
萧见月忙摆手,“不是不是,这钱是有用的,不是我白嫖人家的,我答应给人家布阵法,这钱是拿来置办东西的。”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
“那人家硬给我的,我有啥法子?”萧见月可怜兮兮。
萧见云收好银票转身,那便先去买东西,稍后将剩下的钱还给人家。
萧见月求情,“师姐,能不能留些银子给我啊?我已经好几天没吃到肉了……”
萧见云边走边说,“出门前那只烧鸡是喂了狗吗?”
“哎呀那都多久了?早就消化了。”萧见月可怜兮兮,扯着萧见云的袖子说,“师姐,好不好嘛?”
萧见云一拉袖子,萧见月手里一空,只听得两个字,“不行。”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了一路,萧见月终于恼火,“师姐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哦。”萧见云看都没看一眼。
萧见月,“……”
萧见云从袖中拿出一张通灵符,默念口诀,然后折成一只纸鹤向天上扔去,那只纸鹤便好像活了一般飞走了。
“等你衡杏师兄来了,再想着吃肉的事吧。”萧见云说。
萧见月眼睛一亮,“衡杏师兄来了?”
“对,来这里大概二十里路。”
萧见月心里暗念,“妙哉妙哉。”
“那户人家是怎么回事?你想好用什么阵了么?”萧见云问。
萧见月从美好幻想中清醒过来,“啊?啊,那户人家的小姐,听丫鬟说起初上吐下泻,做噩梦,说呓语,后来吃了一个郎中的几服药,就好了一阵子,结果之后又忽然手舞足蹈,胡言乱语,不辨是非。我估计是怨灵缠身了。”
“怨灵?”
“听说是另一个人家的小姐,前阵子死了的。”萧见月解释。
“那你估计这个怨灵是什么级别的?”
在道家而言,怨灵分三级,憎,恶,怨,一旦怨灵到了“怨”字级别的,就会死追着一个生前极其怨恨的人,折磨到死为止。
但就目前杜家小姐的症状来分析,充其量也就“憎”吧,这个怨灵多半也是那个林家小姐的,一个刚死的怨灵,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我估计应该就是‘憎’吧,那杜家小姐何德何能,可以招惹来‘怨’字级别的怨灵?阵法嘛,我想就用一级的‘除灵阵’吧。”
因为这个阵法一般要布置的东西都不用太多钱。
萧见月心里偷偷打着小算盘。
“嗯。走,去买东西。”萧见云转身去找铺子。
“得嘞。”
逛了一圈儿下来,二人买到了一只活公鸡,符纸,丹砂,桃花,狼毫笔,还有一些野猪血。
回到了杜府,杜家老爷便急匆匆的跑来迎接,见又多了一个人,问,“不知这位是?”
“这是我师姐。”萧见月介绍。
“啊,原来是萧道长的师姐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杜家老爷上前一步想要拥个抱。
萧见云退后一步,拿出剩下的银票,“杜老爷,这是剩下的银两,还给您。”
萧见月内心在滴血。
“这是我给萧道长的置办物什的钱,为何又要退回来?”
“物什已经办好,多余的银两理当退回。”萧见云义正言辞。
“两位道长为了小女破费心力,这些就当是给二位道长的报酬吧。”杜老爷忙说。
“杜老爷你放心,我们二位是道家人,既已承诺,绝不会食言或推诿,必当尽心尽力。且不受他人恩惠,这是家中组训。”萧见云说。
“这……”杜家老爷颇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萧见月看这情况,便将银票一把抓过,“哎呀既然这样,那这银票就先放我这,等事成之后,我再把银票还给杜老爷,这样一来既不会犯了规矩,也可让杜老爷放心不是?”
“对对对。”杜老爷忙应是。
萧见云还在迟疑,这时候门外走来了一个男子,“请问,这里是杜府吗?”
萧见月转头看去,果然就是萧衡杏。
“衡杏师兄!你来啦!”萧见月挥挥手。
“见月,见云。”萧衡杏也说。
“这位是道长的师兄吗?”杜老爷问。
“是。”萧见云说,然后又对萧衡杏说,“来的这么快,路上行程想必有些仓促吧?”
“不妨事。”萧衡杏回答。
“师兄,你给我带东西了么?”萧见月期待的问。
“带了。”萧衡杏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
萧见月忙过去接下,打开一看是半只烧鸡,顿时欣喜的不得了。
“谢谢师兄!”说完就拿着烧鸡啃了起来,丝毫不顾形象。
“萧见月。”萧见云盯着萧见月警告。
萧见月只好乖乖的把烧鸡又给包好。
萧见云又转头对杜家老爷说,“杜老爷,布置法阵需要一大块空地,不知府上可有?”
“有有有,诸位道长里面请。”杜家老爷将三人迎进府里。
带到一块空地前,萧见云四处看了看,能照天光,气息也流通。方位也可。
“就这里吧。”萧见云说,“见月,把东西拿过来。”
萧见月忙不迭把东西拎过去,萧见云又说,“杜老爷,麻烦在此处设置一个供台,准备一支香,一个大碗就行。”
“好好好。”杜老爷吩咐下去,马上就有人把东西给搬上来。
萧衡杏询问,“是要布置一级除灵阵吗?这阵眼是谁来守?”
“我来我来。”萧见月首当其冲举起了小手。
“不行!”萧见云否定,“阵眼我来,你就负责运转这个法阵就行,衡杏你来护法。”
阵眼就是一个法阵的核心所在,法阵能否启动靠的就是阵眼,只要阵眼贡献十分之一的力量在其中,那么法阵就能发挥十倍的作业效果,然而一旦法阵被破坏,所带来的反噬也是十倍。
“好吧。”萧见月认栽。
又用丹砂写好了符纸,用野猪血画好了法阵,将符纸贴好,萧见云向杜家老爷要来了一个杜家小姐的贴身物品,放在法阵中央。
各自站好方位,萧见月默念法阵口诀,忽然一股阴风吹过,画在地上的法阵应风而起,野猪血迅速变得暗红,法阵好像活过来一般,散发出诡异的红色光芒,随后形成了一个立体法阵,开始运作。
法阵中央要来的那个杜家小姐的贴身物品也悬浮在空中,在法阵的驱使下透出一股黑色怨气。
萧见月继续念口诀,抹了丹砂的手指也跟着在空中比划,大致画出来一个小型八卦阵,又是一阵风吹过,这风没有声音只是凉凉的,慢慢的从耳边吹过,一下又一下拨动人的耳垂,在试探着人的心理防线。
这便是萧见月觉得怨灵最恶心的一个地方。
八卦阵的一处亮了起来,萧见月轻叱,“西南。”
接着除灵阵开始真正运作,向西南方集中。
接着是一声暗哑凄惨的叫声,耳边那阵阴风没了,看来是那只怨灵被抓住了,萧见月继续加力,那叫声也越来越惊悚,从最初的喃喃细语到之后的惨叫,尖着嗓子却还那么大声。
应当可以了。
忽然之间,怨灵的叫声小了很多,萧见月心想可是快死了,但仔细一听发现这叫声不是生命结尾的不平,而是一种得意,得意什么?得意自己死在了这一级除灵阵里吗?
不对,
不对劲。
心里莫名有些慌张,便不停的默念口诀,阵眼中的萧见云似乎也隐隐察觉到了不安,暗自朝法阵施加法力。萧见月感受到了法阵力量的充沛。
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任由她操控。
舞动的手指停下,萧见月感觉到了法阵的奇怪之处,这法阵此时就像一个无底洞,在无休止的吸收着外界给予的能量……
怨灵这时候竟然“咯咯咯”笑了起来,
萧见月之前紧闭的双眼睁开,发现那只怨灵正在不断萎缩,被高压的法阵逐渐压缩成一个扁平的物体,可它居然还在笑。
奇怪,这只是一个一级除灵阵,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萧见月看向阵眼,发现阵眼处的萧见云此时已经七窍流血,但仍在苦苦坚持给法阵输送法力。
萧见月停下口诀大喊,“师姐停下!这法阵有问题!”
萧见云微微一抬头,断断续续的说,“不行……这阵,在吸……我的法力……”
心中一急,萧见月想要跑过去接应萧见云,一旁的萧衡杏喝止住她,“别乱动!这法阵已经被另外一个人操控了,你过去只能是又白白送法力。”
萧见月只能停下脚步,转头大喊,“那该怎么办?!我就这么看着我师姐被吸干法力吗!”
萧衡杏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若是毁了这阵,萧见云只怕当场毙命……
萧衡杏手中握紧了拳头。
“不管了!”萧见月一咬牙,拿着几张符纸冲过去,贴在法阵上,若是能在这法阵被破坏的同时,把萧见云拉开,那应该还有一线生机。
这办法以前没有人试过也更没有人想过,但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默念口诀,符纸爆发威力,法阵即将破坏,萧见月一把拉过萧见云,但还是迟了那么一些,法阵反噬,萧见云连带着萧见月都受到了来自法阵的攻击。
法阵瓦解,萧见云躺在地上已经昏厥,萧见月则猛吐了口鲜血。
好在,大部分攻击都躲过去了。
“师姐。”萧见月爬起来观察萧见云伤势。怎奈何她医术一向不精,看了萧见云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萧衡杏过来查看,“见云现在五脏都受到了法阵的攻击,都有一定的亏损,她的法力如今也不剩多少了……”
“啊?”萧见月愕然,莫名有点想哭。
“这真的没办法了么?”
“别担心,短期内是这样的,法力以后还能恢复,现在就是要医好她的身体。”萧衡杏说。
“嗯嗯嗯……”萧见月哭着忙点头。
在杜府里住下,萧衡杏找来了许多药草来医治萧见云,事后萧衡杏对之前的法阵一事总结,“只怕这杜家小姐不只是怨灵缠身,准确的说不是被单纯的怨灵缠身,而是被经过控制的怨灵缠身。”
“经过控制?”萧见月不免有些惊异,“被谁控制?人?”
“应当是妖。”
“妖?”萧见月又惊异,在道家学说里,妖和怨灵就是两种互不干涉的种类,怨灵由人死后化来,是为死魂,而妖则是由世间万物之有灵而化来,是为生魂。
怨灵嫌弃妖是低等生物,一向看不上眼;而妖嫌弃怨灵是没有形体的东西,也更是看不上眼。
“妖操纵怨灵?这?可是弄错了?”
“可那日的阵法,处处都透露着诡异,阵眼处更是强吸见云的法力,不是妖是何物?”
是了,妖会吸取人的法力供养自己,以此来帮助自己修炼成人形,甚至化人。而人不会,人只会去猎杀那些有一定修为的妖,彼此猎杀,彼此取食。
“不过,那日应当还藏了一个法阵,而阵眼处就有一个法力强大的祭祀物,以此来让法阵运转,不知觉中,我们的那个除灵阵便对方的法阵替换掉了,这才有了之后的一幕。”萧衡杏说。
萧见月暗自沉思。
“对了,那杜家小姐缘何会被妖看上作为取食对象?”萧衡杏问。
“我也奇怪,我之前听那丫鬟说,这杜家小姐是从一次游玩回来就被怨灵缠身,后来吃了一个大夫的几服药,就又好了,但是出了一趟门,就又发作了。”萧见月说。
“等等,你说那个大夫,是谁?给了什么药?”萧衡杏问。
萧见月答不出。
“杜家小姐上街时遇见什么了?”
萧见月又答不出。
“我再去问丫鬟。”
“萧道长说那个胡大夫?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得一位友人介绍,说是专治小女这类疑难杂症,我便将他请过来了。”杜老爷说。
“那那个胡大夫人呢?”
“这位胡大夫好像是要效仿先辈悬壶济世,便云游四海去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
“诶,行吧行吧,让那个丫鬟上来问话!”
“小姐那日走下马车,周遭一切都还是挺正常的,只是忽然一只虫子飞进了小姐的眼睛里,小姐疼痛难忍,想要用手把那只虫子给抓下来,我们害怕小姐把眼睛抓坏了,便拦着不让抓,这时候小姐就忽然手舞足蹈起来了。”
“那只虫子,是什么样子的?”萧衡杏问。
“有点像……飞蛾一样,不过比飞蛾更小一些,还有,那只虫子是绿色的。”
那这看样子就是灵蛊了。
灵蛊是一位南冥水妖发明出来的,作为蛊毒放入宿主身体里,肆意折磨,直到宿主或投放者死亡或者是有另一种更强大的蛊毒蚕食,灵蛊方能失效。
“你丫的!你早怎么不说?!”萧见月站起来忍不住飞起一脚,一旁的萧衡杏死死拽住她。
于是那只脚只能在空中瞎比划。
丫鬟害怕的退下去了。
杜家老爷这时候问,“敢问二位道长,这时候怨灵也除了,不知小女的病何时能好啊?”
萧见月冷哼一声,“怨灵是除了,想好?想多了吧你。”
“这这这?”杜家老爷急了起来。
“杜老爷。”萧衡杏安抚,“令爱不只是被怨灵缠身,还有妖参与其中,这事情错行复杂,虽说怨灵已经除了,但操纵它的妖还在,所以杜小姐眼下病还是好不了的。”
“啊,可,道长你们是收了银子的呀!”杜家老爷着急的说。
萧衡杏面色一顿,看向萧见月,萧见月也有些吐血,从怀中摸了一把,那银票还在,便一把拿出来,直接朝杜家老爷脸上扔过去,“还给你!谁稀罕你的银子?”
杜家老爷被砸了一脸的银票,有些发蒙,但看到萧见月气冲冲的模样,又赶紧劝道,“道长道长,是我不对,只希望你们能够治好小女的病,,千万别走啊!”
合计这么说话就是为了防止他们撂挑子走人。
“杜老爷你放心,师门组训在身,我们是不会轻易背弃的。”萧衡杏也一副义正言辞。
“那就好,那就好。”杜家老爷也有些头岑岑泪潸潸。
萧见月愈发吐血了。
“见月,你觉得这背后的妖是什么级别的?”萧衡杏问。
“师兄你觉得呢?”萧见月反问。
“应当便是幻人之境。”萧衡杏答。
论妖,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
一只妖,若是能从一个死物修成一只活物,有了思想,那就算是出壳,若再勤加修炼,能够幻化成人的形态且以乱真假,普通人就连一般的道士难以看出,就是幻人;若是再发愤图强,加快脚步,就能到一个巅峰级别,化人,所谓“化人”,就是彻彻底底的成为一个人,基因也因此改变,但仍能保留原身的法力,思想,记忆。
然而像“化人”这种级别的,一般都是逆天而为,少有能成功的,也有一些能成的,但不屑去成为人,就还停留在幻人之境。
所以从古至今,在这世上,达到了化人级别的妖,也就两三位,其中一位便是南冥水妖。
而那天那只未露面的妖,感觉力量很强,但还留有一丝余地,想必也是不想作过多纠缠,应当就是幻人之境的了。
“嗯嗯。”萧见月点点头,“那下回用什么阵法对付?”
“就用你的法阵。”萧衡杏说。
是了,萧见月也曾自创过一个法阵,用来对付妖的,这个法阵的优点在于不会过多反噬阵眼之人,且威力巨大,缺点就在于运转时间短,且耗费物资法力。
萧见月记得当初之所以创了这么一个法阵就是因为当时闲得无聊,也觉得布置普通的法阵威力太小,还会反噬阵眼之人,也为了应付整天催功课的师母,就随便写了这么一个阵,写完后抓耳挠腮半天都想不出名字,就干脆叫做见月阵了。
“可是用见月阵的话……会不会有些凶险?不好把握时间?”萧见月提出疑问。
“这是目前最适合用的法阵了,若是再出现那日一样的情况,我也无法向师父交待。”
“那行吧,”萧见月转头向杜家老爷说,“喂!快点拿笔墨纸砚来,我们要布置法阵,东西什么的都给我买来。”
杜家老爷忙不迭端上来纸张。萧见月写下满满一张纸,杜家老爷接过去一看,不由得皱起眉头,“道长,这么多东西,也不知城内可买的到……像这百年桃花木,城里恐怕没有吧?”
“城里买不到就到城外去找,还想不想救你闺女了?”萧见月不耐烦。
“最好快些,今晚我们就要布阵使用了!”
“是是是。”
果然到了傍晚,奴仆拿着好几大包东西回来了,萧见月和萧衡杏便开始布阵,一直弄到了亥时才完成。
萧见月抬头望天,半轮月亮正高高悬挂。
见月阵唤作见月阵还是有些名目的,只有在月光下才能发挥最大效用。
萧衡杏简单算了一卦,“到子时一刻,月亮就全部出来了,那时便启动见月阵。你便守阵眼,我来启动。”
“嗯嗯。”萧见月点头。
见月阵反噬不大,萧见月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子时一刻,月亮基本出来了,“启阵。”
萧见月开始向法阵输送法力,萧衡杏默念口诀开始运作。
远处的妖受到了见月阵的吸引,踏着月色而来。
“来了。”
见月阵在月光的照耀下发出白色的光芒,接着一圈一圈开始扩大,上升。
萧见月专心输送法力,法阵运转的极快,不多时,阵中央便出现了一只妖。
那只妖大概是被法阵吸进来的,此时正在做垂死挣扎,但见月阵开始越缩越小,逐渐形成一个牢笼,把妖给困住。
“说,你之前布置的法阵藏在哪里了?”萧衡杏审问。
那只妖结结巴巴说了一句,“法阵,不是被你们给毁了么?”
“那祭祀的活物呢?”萧衡杏又问。
“你们要那东西作甚?难不成还想用来修炼?”那只妖笑着嘲讽了一句。
萧见月皱眉,收回手,法阵这时候已经抓到妖,就可以自行运作了。
萧见月咬破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八卦阵,简单算了一卦,然后发现八卦阵全都亮了起来,看样子那法阵就是布置在这院子里的地下了。
“师兄,给我一张爆破符。”萧见月说。
“你知道在哪里了?”
萧见月点点头,将符纸贴在地上使用,然后一声爆破,院子的雕花地板炸出了一个洞。
果然这地下有玄机。
萧见月跳进洞里,一路兜兜转转,寻寻觅觅,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发现一个活物。
是个人,萧见月拍拍那人的脸,没有动静,一摸鼻息,还有气儿,应当是晕了。
萧见月把人扛出洞,萧衡杏见人大惊,这不是玄极门的人吗?
玄极门,就是另一个降妖组织。
萧见月仔细看,发现这人身上果然穿了一身玄极门的衣服。
把人抬回厢房住着,让杜家老爷又给做了些饭食,萧见月猛吃一顿。
人也醒了,原来是玄极门的大弟子晏清,前几天玄极门被南冥水妖给灭了门,这货拼死逃出来了。
倒是个人才。
估计就是逃的时候不着道,被那只妖给抓到拿来做法阵祭祀物了。
萧见月拍拍那人的肩膀,“兄弟,你以后就跟我们混吧,有我萧见月一口干的就有你一口稀的。”
萧衡杏摸着晏清的脉搏,给出了个很不好的消息,“因为那只妖所布下的阵法太过狠厉,如今你的法力已经没了。”
这话直逼得晏兄想去撞墙。
“男儿志在四方,何必拘泥于这一身法力呢?”萧见月安慰。
这时候倒有个好消息,萧见云已经醒了。
只是还有些虚弱,法力一时还未恢复,只得躺在床上。
“师姐!你醒啦!”萧见月大喜过望。
“那日的阵法?怎么回事?”萧见云略有些虚弱的问。
“那是有一只妖在背后操控怨灵,就在昨日我和衡杏师兄布下见月阵把那只妖给抓住了,而且,我们还找到了被抓来的祭祀物,就是玄极门的人。”
“玄极门的人?怎么在这里?”
“好像是玄极门都被灭了,那小子撞了狗屎运逃了出来,然后半路被那只妖给抓来了。”萧见月解释。
“玄极门被灭门了?”萧见云大惊,“是谁干的?”
“听说是南冥水妖。”
“可怜,临下山时师父还叮嘱我们去玄极门拜访,如今却……”
“哎呀师姐,人各有命,那南冥水妖真要想灭了玄极门咱也拦不住呀。真应该庆幸没去,不然咱们就一起死在了南冥水妖手底下了。”萧见月安慰。
“见月,你怎么能这么说……咳咳咳。”萧见云还没说完就咳了起来。
“好了好了,师姐,我不说了。”萧见月赶紧给萧见云拍拍背。
“那个玄极门的人呢?我想见见。”萧见云说。
“得,我这就拉他来见你。”说罢萧见月起身出门,谁知刚走出门,就看见杜家老爷飞奔而来,嘴里不停的嘟囔着,“道长!道长!快救救小女!”
“怎么了?”萧见月询问。
杜家老爷止步,悲痛的说,“小女的眼睛……小女的眼睛……”
“眼睛怎么了?”走来的萧衡杏问。
“二位快来看看吧!”杜家老爷说完拉着萧见月和萧衡杏飞奔,来到一个厢房前,“这便是小女的房间了。”
站在门外隔着门,萧见月都能闻到一股浓厚的腐烂的味道。
即使已经熏了草药。
“二位道长,请进。”杜家老爷边说边打开门,那股子腐臭味更是扑鼻而来,萧见月内心直呼不想进去。
萧衡杏则是面不改色,左脚一抬就进了,萧见月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一进去,发现侍候的丫鬟都戴着面巾来遮掩口鼻,还有一些正在熏药草,窗子这时紧闭,一点风都不透。
难怪味道如此浓郁。
走到床前,一个丫鬟拉开帐子,一个女子正裹着棉被躺在那儿,头发凌乱,手脚都在不停的抽搐着,最令人恶心的是,这人的眼睛此时已经看不见眼球,因为上头爬满了肥肥大大,白白胖胖的蛆虫……
萧见月感觉早上吃的玉米要吐出来了,忙转过头不看。
一旁的萧衡杏说,“这是灵蛊作祟。”
丫鬟放下帐子,杜家老爷悲切的说,“小女这眼睛……可还有救?”
萧衡杏点头,“有,杜老爷放心,妖我们已经抓到,马上就会处死,届时令爱所中的蛊毒自然会好。”
杜家老爷感动的想要一撸袍子下跪了,“二位道长真是小女的再生父母啊!是我们杜家恩人呐!”
“言重了。”
萧见月终于忍不了了,跑到门口吐了起来……
下午,萧见月带晏清去见了萧见云,二人寒暄了一会儿就分别了,路上萧见月问,“晏兄弟,不知你年岁几何啊?”
“我今年刚行冠礼,年岁二十。”晏清恭恭敬敬的回答。
“哎呀!那你可得叫我一声姐姐了。我今年二十一呢。”萧见月说。
“萧姐姐。”晏清叫了一句。
这声“萧姐姐”萧见月很受用。
“不知你在玄极门待多久了?”
“我自小便在玄极门了,如今,也有十七年了。”晏清有些淡淡的忧伤。
“好啦好啦。”萧见月一拉晏清的手臂,“往事随风,不可追忆,斯人已逝,不可过度悲伤。”
“如今你活了下来,便是对师门最大的回报。”萧见月苦口婆心。
“嗯,萧姐姐说的对。”晏清说。
“对了!”萧见月忽然想起,“今日下午,衡杏师兄便要处死那只妖,你想不想一起去看看啊,毕竟是它害得你法力尽失的。”
“……不必了,多谢萧姐姐的好意。”晏清婉拒。
“为什么?”萧见月疑惑,“亲眼看着仇人死不是很好吗?”
“难不成,你是觉得这个仇家不够大?哦对,玄极门是被南冥水妖给灭了的,晏兄弟,你等着吧,有朝一日我会把南冥水妖的人头给你取来替你报仇的!”萧见月立下壮志豪言。
“咳咳咳……”晏清咳了几下,“那晏清在此,先谢过萧姐姐了。”
“行了,咱们先去衡杏师兄那边吧!”萧见月说完就拉着晏清跑起来。
到了萧衡杏那处,那只妖正被一个小型法阵困着。
“衡杏师兄!我来看看!”萧见月朝萧衡杏说。
“看热闹便看热闹,莫要捣乱。”萧衡杏说。
“自然自然。”
那只妖忽然变得躁动不安,朝一个地方拼命挣着,萧衡杏恐生变化,便加紧了画符速度,很快十多张灭妖符就画好了,逐一贴在法阵的各个方位,然后念诀,符纸发亮,法阵启动,那只妖便形神俱灭了。
“精彩!”萧见月拍拍手,转头看到晏清神色有些奇怪,心里暗想应该是看到仇人不是死于自己之手有些愤怒吧,便也没有多想。
离开现场,萧见月和晏清来到一个厢房坐着,房里已经有摆好的茶水果膏。
萧见月拿起茶壶倒了杯热茶喝起来。
“萧姐姐,我有个问题。”晏清说。
“什么问题?”
“那只妖看上去如此厉害,你们是如何抓住的?”
“那只妖很厉害吗?我并不觉得。”萧见月耸耸肩,一旁的晏清没说话,萧见月这时才反应过来这货就是栽在那只妖手上的,自己这么说难免有些伤人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