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不到

尘不到是个近乎于符号化的人物，很浅淡，少有激烈的悲喜。这样的人物并不好写，一不留神就成了名头唬人内心空茫的纯纸片儿，没有活人气。

尘不到在我印象里已经与毛毛老师的声音分不开了，这或许也是一种先入为主。但是从第一季听到他出场时闷闷的低咳，被虚弱气息托着不紧不慢的温厚声线，这人物在我心里就活了。

按照“救猫咪”理论，人物身上需要矛盾和反差，这样才能让读者有继续了解这个人的兴趣。要我说，尘不到的“救猫咪”就在于他身上“半仙”与“半人”之间的巨大反差。

人说松云山上有仙客，却鲜少有人真的见到过这位仙客的真容。鲜红罩袍雪白里衣，长袍及地，古朴面具半边神佛半边魑魅，拥有半仙之躯。这是后世对这位不能提起名字的祖师爷仅有的印象。他不老不死，法力无边，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如果没有天谴和封印，他应该会像松云山上的雾一样，永远游弋在人世间无人得见之处。他有爱恨执念么？他有尘世羁绊么？

在松云山下百姓的眼中，尘不到是化散怨邪的仙客，当燃放天灯以纪念之。在张岱岳眼中，尘不到是不近人情的“假仙”，永远立在高远山巅足下不染尘，自然无从得知底层疾苦。在后世判官的眼中，尘不到是被万千尘缘反噬被亲徒亲手封印不得好死的祖师爷。

无论是仙还是邪，世人对尘不到的印象里始终没有人气。但尘不到这个人最动人处，恰是无情中的深情，在于他“半人”的那一面。

我记得故事近尾声时提到的一个概念叫作“屠灵”，大概意思就是将生灵的灵相击碎，自此之后再不可入轮回，这个灵相的碎片并非无知无觉，而是只能散落在世间，亲眼看着大千世界生灵轰隆隆随着时间生生不已，只有自己再不能参与其中。

那不就是一种“干看着别人活着全没自己什么事”的状态么？

对于张岱岳而言，这是世间最恐怖的刑罚，犹胜于背负天谴。但其实对于尘不到而言，漫长的生命又何尝不是如此？他通晓万物无所不能，仿佛万事不萦于心却万事过目不忘。千年的尘缘在尘不到的指尖也不过流水而过，他在这世间无挂无碍，无所着力，尘世与他无关。

但不同的是，尘不到热爱生命，热爱所有鲜活的生灵。他可以倚门望着一脉枯枝几个时辰，只为能够预见到它冒出细小的新芽。

他兴致勃勃地游走在人间，即便人间与他并无挂碍，但生命的流转依然能让他感到平和与安然。所以他脾气总是那样温和，似乎很少真的生气，因为对不同路者不值得生气，而对眷恋牵挂之人，不舍得生气。

若没有闻时，无论有没有张岱岳搞的那档子缺德事，尘不到大概永远都只是人间的过客，万事过眼，了无挂碍。带着他半仙的悲悯，与半人的温存。

幸好有闻时。

尘不到，尘不到，尘缘沾不到，但幸好他终归还是寻到了独属于他的那缕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