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

他是当世极负盛名的一位讽刺派油画大师，许许多多的人都尝试从他的画中解读出什么，报社的记者在做完连采访都算不上的交谈后，就凭借一面之词开始大肆幻想每幅画背后蕴藏的故事，“画家中的魔术师”一词也由此人尽皆知。

作家中也不乏以他的画为灵感进行创作的，音乐家说线条中藏着谱子，工程师说画面结构符合建筑美学，同行的画家则说他的用色才是最神秘的……

可即便是不懂艺术的俗人，在看到他张扬而斑驳的画时，也能得到和那些解读大师们一样的感受——嘲讽。

无论他的崇拜者追逐者们怎么软磨硬泡，都无法从他本人口中得出关于画的答案，所有想要前去拜访的人都会被他最宠爱的学徒挡在画室门外，传话或是邀请，都要先与这位学徒搞好关系才行。

也有人怀疑那位所谓的大师是否真的存在，一切会不会都是这位学徒进行的一场营销，学徒本人也曾多次公开声明，自己不过是一个拜师学习基本功的人，远不能与老师的造诣相比，无论是“虚构人物”或是“盗用学生作品”的说法都是无稽之谈。

而对于迟迟没有新作问世一事，学徒表示，老师在构思一幅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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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您何时才愿意向公众解释一下呢？”无论是故作神秘的做派还是对于画作本身，他一个学徒，实在不好一直以老师的名义出席各种活动，以雷同的空话糊弄大众。

大师把脏乱的调色盘递给他，他取了一些白颜料上去之后又把调色盘递回去。

“……你觉得，怎样算艺术家呢，”大师专注于和弄调色盘上的颜料，白洁的一坨瞬间变成了腐败果肉的颜色，他就戳起搅着丝缕深色还未混匀的颜料继续往一人高的画布上抹，“或者说，什么是艺术？”

“艺……艺术，我只是一个想学门手艺混口饭吃的学徒，也要考虑这种东西吗？”

“哈，被留在我身边的也就是你这种思维简单的人了。”

学徒一时不知这是嘲讽还是夸奖，默默的站在老师身旁，看着这幅即将问世的大作，从他拜师起，它就一直摆在画室里，老师已经从一个无名之辈变成了大师，它依旧摆在那里，时不时被添上几笔，他觉得已经很完整了，但无论何时问起老师，老师都说这是半成品。

“那什么是美？这总能答出来了吧。”大师嘴边淡淡的笑意让他感到十分窘迫，大师本人就和他的画一样，里面有故事，但他读不懂。

“我不知道。”

“美，是人脑对于眼睛看到几根交错排列的线时偶然产生的一种兴奋罢了，这个过程无比神秘，我倾尽一生也想把它解读出来。”

“那，老师修习医理不是更好吗？”

“当个医生？我才没有那种为人着想的大爱，我是不可能为别人治病的，不过在看到你们身上的病之后，称呼我为医生倒也没错。”

什么不是医生又是医生的，学徒完全迷惑了，他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理解老师的思想。

“不用理解我的话，也不用去理解艺术，那没有意义，艺术早已腐朽，不，它从来就没有诞生过……”

“所谓艺术，美的共鸣，不过是精神传染病。”

“我这个医生，不会治病，只是在利用这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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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永远听我的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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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一位油画大师将自己与画作钉在一起自杀之后，社会上突然爆发了一场自杀浪潮，各行各业的精英、大师，纷纷携作品自杀，而这些人的共同点就是，自杀似乎是临时起意的，没有留下任何遗书遗言。

有的人炸毁一栋楼把自己掩埋，有的人尝试做自我解剖，有的人用自己的血液写下旷世巨作，“绝唱”成了艺术的代名词。

而至于最早的那位画家为何自杀，没有人知道原因，他当年的学徒也不知所踪，于是人们把目光聚集在了那幅据说画了很久的大作上，愿他们能从画布上喷溅的血迹下和被溺开的厚厚颜料中解读出什么信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