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分开

王俊凯站在考场门口，望眼欲穿，心急如焚，比他自己亲身上阵考试紧张多了。 他也有近两个月没见过王源了，他们学校决心把这么泯灭人性的封闭式初三冲刺优良传统延续下去，他遭过的罪，很快就轮到王源。王俊凯每周末准时给他打个电话，问他复习的怎么样，把自己初三的笔记翻出来抽查他重点，说了一堆又怕他心理负担重赶快说你一定不要紧张，千万不要紧张，最后实在憋不住偷偷问他不然下次我翻墙溜进去帮你补习算了，等你睡了我再翻出来。 王源只是笑，笑话他：“我不紧张，我觉得你比我紧张。”过了会又补一句，“你比我爸妈都紧张。” 王俊凯被噎住了：“……我怕你被关起来心情不好嘛，关心你。” 他去年那两个月过的简直像在地狱里打滚。王源最后撂下一句好像从上几辈子就开始后悔遇见他的话，他冒着瓢泼大雨走回家，魂不附体，第二天就被塞进学校关起来。除了周日之外手机是要上交的，他连周日都只敢给家里发条短信报平安马上就像握着一块烧红的铁一样把手机扔回去，不敢多看。他怕王源给他打电话，又怕王源一个电话都不打。 他杂事不敢想，卯足了劲一头栽进卷子和练习册里，恍恍惚惚临近考试了，才想起来给家里去个电话。 妈妈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吓了一跳：“小凯？！” 本来那边隐约有一些嘈杂的热闹声响，有杯盏相碰的声音，有人在笑，随着她这一声突然安静下来了。 王俊凯怕自己打扰的不合时宜：“妈你在外面啊？没什么事就是跟你和我爸说声我挺好的，过几天考试，你们别担心。” “我们和你王叔叔周阿姨一起吃饭呢，巧了刚才说到你你就打电话来了。源源想你还想哭了。”最后一句话妈妈明显憋着笑，觉得好玩。 王俊凯心跳猛的一坠，又呼啦一下扬的老高：“他？想我？”他本来以为王源烦他烦的这辈子都不想再搭理他。 “刚刚说你这两个月都要在学校，就逗了下他，说第一次这么久见不到小凯哥哥想不想他啊？还没说两句坐那眼圈就红了，特别可爱。源源惦记你呢。”妈妈这时候把电话拿远了点喊，“源源，小凯的电话你接不接？” “哎……别……”王俊凯这声阻止出口晚了点，他又是期待，又是惴惴的怕王源拒绝。 所幸的是王源给面子的接过电话，带着点鼻音：“喂。” 王俊凯觉得自己那颗乱飘乱荡的心这下踏踏实实归于原位了，没意识到自己难得的笑了：“哟，多大了，还哭呐？” “我没哭。”他条件反射的反驳，和小时候一个样，“就是……想到好久没能看见你了……” 这句话绕到王俊凯耳朵里，那就是服输了，毛顺了，小兔子的耳朵软软的趴下来给他摸了。他虽然不知道王源是为什么跟他闹，但是结局好了之前的就不想计较：“别难受啊，下个礼拜我就考完了。” 王源在那边闷闷的嗯了一声，感觉还不是多开心，迟疑的说：“小凯……你那天等我，我不该自己走的，我说那句话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生气……” 王俊凯听着他越说鼻音越重，生怕他又想哭了，赶快打断他：“我没生气啊！我就是不知道你怎么不高兴了，你别生我的气就行了。” “我不是生你的气……”他又突然不肯说下去了。 “源源？”王俊凯试探的喊了一声。 王源最后只是说，你考试加油，我会去考场接你的。 王俊凯挂了电话，试还没考呢，就觉得全身上下神经末梢里都流淌着一股仿佛重生的喜悦。 他当时上了考场，复习充足，满脑子想着考完了解放了还能和王源好好玩，那简直是毫无负担，超常发挥，感觉时间过的飞快，哪有他现在站在外面一分一秒都这么磨人。 考试铃终于不情愿的敲响，乌泱泱的毕业生们比着快的奔跑出来，和久违的青春自由重逢。王俊凯在这么庞大的人潮大军里，第一眼就捉住了王源，他甚至都不用找，因为黏附在王源身上的光线，就是比其他的地方要更明亮更动人一点。 他的目光就像化了实质那样瞬间就被王源察觉到，王源一抬头，正正好迎着他的方向，眼睛弯弯的，冲他一笑。 王俊凯终于不紧张了。 他找了那么多理由，哪里全是因为替王源的考试操心，根本就是太久见不到他自己不安又焦躁，像生了病，每天都感觉难熬。王源就是他的药。 他想这是怎么回事呢，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这么离不开你了。  王源好不容易得来一个没有作业的暑假，每天都闲不住，要往外跑。一会说要登山，一会要学跳舞，一会又要去练游泳。 王俊凯当然奉陪，就他这股疯劲，在家就能把床跳塌，出去瞎闹没人陪着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夏天的游泳馆人总是特别多，到了下午傍晚就变成个下饺子的大锅，胳膊贴着胳膊头挨着头，一米要游十分钟。他俩为了避开人群兴致勃勃的起个大早，天刚亮就去游泳馆门口等着开门，果然快独占了整片泳池，身边除了一两个来勤学苦练想加入游泳队的学童空旷的没有人影。 他们俩懒懒的漂浮在被池底小块的浅蓝色瓷砖映的浅淡剔透的水面上，也不使劲冲刺，周围六七岁的小朋友像凶猛的小鲨鱼一个猛子扎进来双手划出翻涌的白浪，他们是两条小鲸鱼，不急不慢的往前划着水，彼此默然无声又平静的分享水涌来的清凉。 王源游着游着，忍不住，手掌一挥，兜头兜脸的一捧水就朝王俊凯脸上挥过来。 王俊凯慢悠悠的睁开眼，仗着自己手长，从他脑袋顶一按，直接把旁边那条小鲸鱼压进水里，他们那么多年的打闹手段依然幼稚的要死，没有丝毫进步。 王源不服了，这下要认真对待了，抬脚就踹他，在水面下偷袭。 王俊凯心口挨了一脚，力量被水的浮力冲走了一些，不太重，却也被蹬出去老远，损失了生命值两千点。发了会愣，隔着远远的盯着王源头发全湿透了被他一把捋到脑袋后面从额头到嘴角都得意洋洋的笑脸，一个猛子扎下水。 王源发现自己突然找不到王俊凯人去哪了，有点发慌，还在四周乱瞟呢，就被个水怪在水下重重的搂了一把腰。 王源那把腰细的，王俊凯一个胳膊就能圈过来，憋足了气往下一拽，王源整个人就被折成一个大写的V字全部沉没了。王源到现在都学不会憋气，脑袋只要没露在水上就慌，这下死命的推王俊凯，皮肤沾了冰凉的水滑腻腻的想从他胳膊里溜出去，全身白的像真有鳞片在透过水面折射的阳光下发亮。他俩胸膛擦着胸膛，胳膊缠着胳膊，黏在一起像分不开的连体婴，被水波簇拥着。王俊凯还没来得及思考自己为什么这么舍不得放手，有种电流从他的脊椎骨噼里啪啦往脑子里蹿，王源就像已经被他电到了，鼓足力气埋下头，额头特别重的在他脑袋上一敲，敲的王俊凯眼冒金星，觉得什么流星恒星卫星都在眼前晃荡，手下意识的松开了。王源马上挣脱他拼命往上游。 王俊凯被他这么凶猛一撞，晕晕乎乎往下沉，他沉着沉着，刚想手脚并用的划水出去，就看到王源半截泳裤下两条修长细白的小腿，和脚踝精细的弧线。 王俊凯在一瞬间忘记了屏息，水突然的呛进了他的口鼻。 那条小腿，隔着粼粼涌动的水波，显得模糊又不真切，但是那么好看，笔直又漂亮，像直接从王俊凯的梦里直直的戳了出来，戳破梦与真实的边界线，戳进王俊凯瞪大的眼睛里。 他的手脚都不会动了，他只会呆愣愣的往上看，看见那一截优美曲折的腰线，能被他一把环住。他看见那只胳膊，看见那只手，和梦里一模一样，指甲修得弧度都一样，朝他伸过来，越来越近。 和梦里一模一样。 王俊凯的脑袋开始缺氧发昏，心脏开始应激的急速起伏，他曾经模糊而美好到极点的那个梦，开始在谋杀他。他看不清的那张脸，现在终于出现了。王源鼓着嘴巴着急的游向他，慢慢的靠近他，那眉眼唇角，变得不能更清楚了，他含着一口气，腮帮鼓鼓的，像婴儿般无辜，那双浓墨刷过的眼睛，又诱人的前所未见。 他伸出手一把搂过王俊凯的脖子，使了好大的劲把他拽出水面，吓得大喊：“你快把自己淹死了！你疯啦？你想什么呢！” 王俊凯如梦初醒，和那天早晨他醒来的时候一样，心脏里有一百个人拿着鼓槌在重敲。从他身边浅浅荡漾出去的一圈圈水纹，都是源于他胸膛里的这份震荡。 王俊凯不敢相信，他现在宁愿是自己疯了。 他紧紧的盯着王源，他想，我怎么可能告诉你，我在想什么。你又会怎么失望透顶而鄙夷的看我。 王俊凯突然就不会游泳了，王源怎么在旁边闹他也没什么反应，王源觉得没意思，也不游了，把他拖回自己家玩。他明天要交志愿表，要让王俊凯帮忙出出主意。 “所以这两个学校我选哪个呢？小凯，小凯？”王源写字的时候还是习惯性的趴在地毯上，喊了他两遍，王俊凯才能回过神。 “什么？”王俊凯顺着他手指点的两个学校名称，目光犹疑了一下，“……第一个吧。历史久，还是名校，高考升学率特别高。你分数应该够，冲一下吧。” 王源穿着居家的及膝短裤，晃荡着两条腿，把志愿表迎着光看了两眼：“第一个是挺好的，但是我分数够了也不算高，进去肯定有很多顶尖的学生，压力肯定大。你不觉得第二个也不错么？” “哪里不错？” “是你的高中啊。”王源冲他眨了下眼睛。 王俊凯这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王源那么信任的看着他，目光柔软又单纯，就像小时候喊他哥哥一样。王源一直以来崇拜他，陪伴他，忍让他，是他最亲密的弟弟和朋友。可是现在他在想什么？他把王源当什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王源弯起来的嘴唇上，像一个鲜红的小菱角，不笑的时候也好看，好看的像一个吻。 他想对王源做什么？ “……和我一个高中？”他听见自己迟钝的发问。 “是啊。”王源开开心心的落笔已经写下了选择，“就像以前那样啊小凯。” 怎么能像以前那样呢？明明什么都不对了。 王俊凯盯着他看，那么用力的看，像失明的人第一次看见了绚烂明亮的灯火，明丽的温柔摇晃，看一眼就很满足了。 像那灯火在隔着宽阔辽远水面的对岸，无船可渡，看一眼就永远不能知足了。 王俊凯想，我怎么会梦见你呢？ 全世界里我梦见谁，都不会比梦见你更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