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心已明

“青耕，我是怎样的人，你该是很清楚的。我下定了决心的事情，任是谁也无力改变的。”江南葱白的指尖把玩着手中的黑子，强烈的色彩对比更显江南玉手纤纤，只是眼下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美景。

“阿南，我并非执意阻止你留在凡世，但，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很多事情并不是只有你看到的表象，藏在它内里的，还有深深的隐忧。”青耕字字诚恳，句句真切，这让江南心中有些怀疑。

“青耕，你可是知道了什么？”江南问道。

“阿南，我的确知道一些事情，但我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很明确地告诉你，如果你继续留在那群人类的身边，或是你，或是他们，总会有人不得善终的。”青耕摇摇头，语气很是低沉，却字字都砸进了江南心底：“你不属于这个地方，你的存在只会凭添变数，阿南，和我走吧，我们找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不问世事，不好吗？”

见江南低头不语，只是看着指尖那枚棋子沉思，青耕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江南淡淡地开了口：“青耕，有时候我也会想，你说我在山里待得好好的，怎么就脑子一热跑来了凡世呢，还认识了一群人，还和他们交了心，明明，在经历过之前的事后，我该是很厌恶人类的。”

江南笑了笑，继续说道：“可偏偏是那个人，我第一眼见他就不觉讨厌，心生欢喜，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身份也要救他性命，之后甚至爱屋及乌地对所有与他有关的人和事都上心，青耕，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江南越说下去眼神越亮，仿佛有什么原先隐在心底深处的东西逐渐明朗了起来，只是她没有注意一旁的青耕眼睛越来越晦暗不明。

“阿南，你不要告诉我，你对那个凡人动了心？”青耕深吸一口气，问出了这个他最不想提起的问题。

怎么会呢？他陪了阿南那么久的岁月，阿南一向都是不谙情爱的，怎么会来到凡世短短几个月，就把心都交出去呢？

“动心？”江南低低重复了一遍，“这就是动心的感觉？那不是对家人，也不是对朋友，原来是这样的啊。”江南抬手捂住了眼睛，随即有些失态地笑了起来。

“对，青耕，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动了心思的。”

已经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青耕莹润的眼底盛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悲哀，如霜雪一般，冷到了骨子里。

“阿南，他，会是你的劫。”青耕的低语声在江南耳畔响起，如同给她的未来批出了最艰险的结局。

“我知道的，青耕。”江南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青耕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了。

她知道的，从她在金陵救下了他的那一刻起，或许更早，从那年早春微雨，二人擦肩而过，她纸伞微倾的那一瞬间，就注定了二人之后的纠葛。

她无能为力，深陷其中，且，心甘情愿。

有些劫，只能自己渡，旁人谁也帮不了自己什么，哪怕撞倒南墙，亦死不旋踵。

江南将手中的棋子按下，随即起身，道：“天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没有回应，周遭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江南也不多言，理了理裙摆就翩然离去，只是在踏出亭子前，她停了一瞬，道：“青耕，我想试试的，在我千年的岁月中，我从未有过如此经历，亦从未对一个人这般上心，说实话，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至少这一刻，我是开心的，你，也希望我开心的，对吧？”

依然没有回应，江南也并没想着一定要个回应，她笑笑，踏出了八角亭，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很是温暖。

亭中，青耕看着棋面，原先大有希望获胜的白子此刻已然溃不成军，他惨淡一笑，将棋子打乱，慢慢的，不知在拾着谁的心思。

江南在街上慢慢地走，慢慢地逛，等回到及第堂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只是，原先本该一片漆黑的及第堂，此刻却亮着暖融融的灯光，驱散了她一身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