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郑夕有一段日子没见过乔七七了。高中三年学业繁重，为了和七七的“朋友之约”，才每周回家一次；可当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毕竟已经成年，姑姑是不会再支付学费和生活费，于是身兼数职自给自足，学校在市中心，为了节省时间几乎一个月也不回家一次，忙碌的工作和生活好像隔开来以前的人和事，有关于乔七七的消息逐渐闭塞起来，他好像没有改变，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哪怕是到现在，和郑夕的寒

暄依旧是小心翼翼；但他又好像确实改变了，也许是到了青春期，少年见风就长的年纪，即便他还是那么爱垂着眼睛说话，郑夕如今也能看清楚那双漂亮眼睛里的含蓄。

郑夕偶尔从四美和齐唯民那里了解他的生活，总是包裹着大人对孩子满满的关怀，他成绩依旧不理想、他中考险些落榜……心里想去关心他，特意跑回家一趟，告诉他若有不明白的问题自己可以免费充当家教，然而忙着修剪花枝的少年只是疏离着怯生生地点了点头，信件或电话却是从来也没用发来过。

蔷薇花开了又败，郑夕却很少有时间再去观赏，直到姑姑将乔一成的结婚请柬拿给郑夕看时，她才意识到，原来巷子里的岁月来去无痕，所有人都在悄无声息的改变。四美通过努力当上了酒店领班，据说还交了一个军人男朋友；二强依旧浑浑噩噩过日子，可曾经青涩的少年终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三丽有了心爱的人，郑夕由衷为她能克服从前的伤痛而高兴。而郑夕自己，尽管一再被四美调侃要紧跟她大哥的步伐考研，可平心而论，郑夕无论是野心还是能力都始终无法和乔一成并肩，索性选择一所离家较近的培训学校，干起了教书育人的行当。

乔一成的婚宴上，觥筹交错，郑夕看见白净的少年无措地端起酒杯向新郎新娘敬酒，他与儿时相差不大，依旧是秀气而柔和的面庞，即便比上四美喜欢的电影明星也不差什么，可那双曾经敞亮过的眼睛，向她深深望来又极快别开视线的眼睛，只余下空洞和手足无措的迷茫。郑夕忽地想到他一言不发修剪花枝的样子，大好年华与花相宜，本该是肆意浪漫的年纪，却似乎失去了生命的颜色，了无生息。

沉闷的、压抑的，郑夕不知道为何，心情无端沉重起来。宴罢散席，亲友之间还在话别，郑夕走过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示意他单独说话。少年平淡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讶，顺从的跟着她到角落里闲谈。

郑夕听你阿哥说，过几天你就要到培训学校报道了。学的什么专业？

郑夕虽然刚刚上岗，但对于培训学校的事情多少知道一些，想给他一点建议和帮助。

乔七七计算机。

他轻轻吐出这三个字，不敢去看郑夕的眼睛。

郑夕专业倒是不错，你阿哥给选的吧？

见他点头，郑夕又问，

郑夕现在还在画画吗？

少年好像被她的话烫得重重颔首

乔七七还画

说罢神色一暗

乔七七只是很少画了。

郑夕有些意外

郑夕为什么？

少年抿唇，目光在她的脸上扫视了一眼

乔七七自己一个人琢磨，没有很大的进益……况且，阿哥说，以前学得不好，现在一定要摒除杂念，不然，以后就真的找不到工作了。

郑夕努努嘴，继续鼓励他

郑夕培训学校管理没有那么严格，你以后可以打零工挣钱，报一个画画班学习。我猜，你也不是那么喜欢计算机吧？以后开一个绘画班，也能挣不少钱呢。

少年的眼神微微颤动，但立刻又垂下眼帘

乔七七我……不行的，我什么都不会做……”

郑夕的眉头终于忍不住蹙起来，若是他才六七岁，对表哥的话言听计从也就罢了，可十六七岁的男子汉，还是这么一副样子，未免有些优柔寡断。自己的事情不敢做主，甚至连靠自己的双手挣钱都那么没有自信，今后出到社会，又该怎么谋生呢？少年也许感受到了她心情的变化，紧张地侧目向还在聊天的亲戚们看去，他分明是逃避的，逃避这令自己手足无措的世界。所有人都在改变，可他，依旧原地踏步。

齐唯民小夕？好久没见你了，现在怎么样？在哪里上班？

齐唯民的声音及时缓解了两人尴尬气氛的档口，郑夕转过身，微笑地回应道

郑夕找了一份培训学校的工作，以后就当老师了。

齐唯民看了一样乔七七，问

齐唯民是哪一所学校？

郑夕告诉他学校的名字，却听到他惊喜的感叹

齐唯民这样太好了，七七也在那里上学，这下我可以稍稍放心一些。

乔七七的表情终于有了起伏，他微微错愕的和郑夕对视一眼，眼底的浅笑好似一潭春水，荡漾开来。郑夕不知道他居然可以因为这样的巧合如此高兴，可能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依赖着所有可以值得依赖的人，但既然是缘分使然，她自然不能坐视这个孩子空有一副好皮囊，于是她严肃起来，为乔七七向齐唯民争取道

郑夕民哥哥，我会想办法争取当七七的老师，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如果他成了我的学生，在我对他负责任教导的前提下，你不能干涉我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