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一二九 （中）

候场的时候，纪穗穗站在队里看到前面的顾北顾穿着西装打着领结像个绅士一样，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和谢意低头耳语。她忘了是谁跟她说的，说什么来着。

“顾北顾是个体面的人。”

对，说顾北顾是个体面人。只是纪穗穗从一开始就和他结下了梁子，那些体面顾北顾没给过她，却能下意识地递给任何一个人。

纪穗穗有为这段关系做出过努力。她也不是从来就刻薄的人。

身边的女生不住的夸顾北顾长得清瘦带着干净的少年气，为人礼貌有教养：“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男孩子”。纪穗穗也不想和他关系这么僵，毕竟一个班里呆着，难免有交集。

……这些都是客套话。

实话是，纪穗穗长这么大，没有被谁这样对待过。

她好像在和自己较劲一样，就仿佛和顾北顾成为好朋友，能证明她过的还不错。少女时代的纪穗穗，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从自己的位置往外看出去，方圆百里的花草都围着自己生长。可她忘了，顾北顾也好，路文昌也好，甚至是夏可可、崔瑞瑞……每一个人的坐标，都是以处于原点的她自己而言的。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甚至不是构成别人生命的、哪怕很微不足道的一part。她像这些人走在路上放眼看过去的模糊景象，连一个清楚的轮廓都不配拥有。但十六岁的纪穗穗不懂这个道理，所以她对顾北顾从一种“因为被呛而产生的厌恶”逐渐转变成一种“必须要和他做朋友，这样才能扳回一城”的微妙情绪。

等纪穗穗明白人其实没必要把一切都和自尊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她和顾北顾早就say goodbye了。人的脸面很值钱，但不是所有的事都要和“面子”挂钩。有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记挂在心上，反而显得矫情。

纪穗穗出神的想着她进高中以来的种种，一抬眼对上顾北顾。金色的眼镜框后面带着少年稚气的眼神被纪穗穗敏锐的捕捉到，她装作很讨厌他的样子，脸上冷冰冰的没有笑意。少年别扭的延伸被冰冷的寒意刺到，瞬间慌乱的缩回去。

如果说，非要给顾北顾的故事一个开始的话，那他的“很久很久以前”，是今天。

是身边的谢意穿着烟灰色的长裙，头发卷成大波浪站在他身边浅笑嫣然。他绷着十几岁的少年心气学着青春小说男主角的样子大方、得体的回应她。在谈笑间，不自觉地就看了斜后方，那个穿着统一的鹅黄色卫衣的女孩子：在头顶挽了一个小揪揪，额前特地梳下来几撮碎头发，正和路文昌嬉戏打闹，拳头往路文昌肩上砸，一抬眼看到自己，原本弯弯的眼睛凌厉了起来，带着几分嘲弄和不屑拉下上扬的嘴角。

顾北顾虽然不是什么惊为天人的大帅哥，但从小到大身边也没缺过女生追。他会来事儿，轻易又不肯给别人难堪，打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有过女生朋友，纪穗穗这样毫不掩饰的把厌恶写在眼睛里的人，他第一次碰到。

他清楚的感觉到，内心有个叫自尊的东西，像一块脆弱透明的玻璃一样，从十八层的高楼往下抛，“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碎了一地的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灼目的光，光射到四面八方，他怎么都掩盖不住破碎的事实。纪穗穗就是从高空中抛下他自尊的人，他转过头和谢意说话，却无论如何都没法再恢复到30秒前的款款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