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

半个月以后，医院。

一间不大的私人病房，装修简约舒适，浅灰的窗帘随着傍晚的凉风起舞，鎏金般的日光钻过缝隙，涂满了雪白的墙壁。

花木兰穿着宽大的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躺在病床上，床头的药液正通过狭窄的透明胶管一滴一滴地输送进她的脖颈，病房内只有仪器发出的有规律的滴滴声。

兰陵王坐在床前，他盯着花木兰那一双紧闭的眼皮，有一片漂亮的翡翠海深陷之下。

他叹了叹气，低沉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花木兰醒过来时已经是接近半夜了，兰陵王就那样一直坐在那，守了不知有多久。

花木兰兰陵王......？

兰陵王精神一震，他连忙小心翼翼地扶起要坐起来的花木兰。

兰陵王感觉好些了吗？

花木兰嗯......现在几点了？

兰陵王快要到十二点了。

花木兰......为什么不去休息？

虽然说是恢复了很多，但花木兰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可只要她一开口说话，周边的氛围就立刻暖色调了起来，此刻兰陵王才稍稍放心。

他并没有回答花木兰的问题，只是为她接了杯水。

兰陵王饿吗？哪吒他们白天有带吃的过来。

花木兰还行。

花木兰我......躺了多久了？

兰陵王五天。

花木兰惊讶了一瞬。

兰陵王加上你落入帝俊之子手里的天数，不止五天。

不知道为什么，花木兰感觉兰陵王在说这话时竟然有些生气。

花木兰无奈地咧了咧嘴，顺手抄起床头桌上哪吒夹私带货放进食物里的薯片吃起来，回避。

然而下一秒，兰陵王蓦地吐出一句“对不起”。

花木兰？？

兰陵王如果我当时不让你去当那个诱饵的话，也不会有这么样的结果了。

花木兰愣了一秒，随即忍不住一笑。

花木兰我不去的话，我们现在就在哀悼哪吒了。

兰陵王也没忍住舒缓了眉间。

花木兰不过说起来，兰陵王，我......想起了很多事。

兰陵王只是平静地望着她，示意她继续说。

花木兰你就是当年午阳高府火灾中活下来的孩子，对吗？

花木兰那个，我......

花木兰说到这里，话语开始变得有些颤抖，她眼底的那层透明在月光里闪着光。

花木兰我才是那个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花木兰高府的火灾，都是因为我强行触碰边界才发生的，对不起......

花木兰我有时候会想，我干嘛要和你是搭档......

花木兰你要是敌人就好了......

其实兰陵王早就知道了，他也同样看到了花木兰的记忆，他以为他会恨，没想到，他早已学会放下，不论哪一方，都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花木兰真的没有撑住，她用双手捂住了自己崩溃的脸，试图将那些泪水掩埋于手掌，可那些泪水就像就要和她作对一般，尽数从手指间隙流下，那些啜泣的哭声在夜里显得格外突出。

兰陵王第一次见到花木兰这副模样，第一次。

花木兰就好像永远都那么坚强，敢爱敢恨，从不为自己的抉择低头......

但是，花木兰也还只是一个正值风华的女孩，她现在才二十四五而已。

花木兰的哭声萦绕在兰陵王心间，像有无数把比世间最锋利的尖刀还要致命的匕刃又狠又准地插进他的心脏。

他想说些什么，可喉间就像哽住，就是说不出来。

无声下，他轻轻地抱住了那个女孩。

叱咤风云无所不能的特工007，此时此刻也只有这一种办法，来面对不知所措。

花木兰可是......

花木兰完全靠在兰陵王的怀里，泪水浸湿深色的西装。

花木兰可是我，就是喜欢你了。

兰陵王不停安抚的手一顿，他突如其来的有些愉悦，但随后取而代之的是如深海般的难过。

他身上的诅咒已经开始越发嚣张，他没有办法陪花木兰走到最后。

他开始嫉妒能陪伴花木兰的那个人了，但他真的没有资格去嫉妒，因为他做不到永远。

花木兰兰陵王......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花木兰我想成为你最重要的人，我想弥补过去留下的遗憾......

花木兰抬起头来，睁着那双琥珀般的眸子，尤其是晶莹的泪水还在闪闪发光，那眸子再好比不过清风明月了。

兰陵王在心中绝决几秒，在那个岔路口，他就像抉择了几个世纪。

最后，兰陵王选择推开花木兰，他沉重地吸了口气，对上花木兰的眼神。

兰陵王你是特工。

他拼尽全力在外表上看起来毫无波澜，但他此刻心如刀绞，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兰陵王你只是认识错了这份感情，它其实只是你的愧疚，你的感性。

兰陵王声音沙哑，他在很努力地做到平静。

花木兰顿时哑了声，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兰陵王那双看不清背后的眼睛，晦暗不明。

很快兰陵王就看到了，花木兰几乎就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晃晃。

花木兰兰陵王......你其实也喜欢我对不对？我知道的，我知道。

花木兰但是你恨我是不是......?

花木兰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哭起来，眼泪不停地从眼眶滑落，大颗大颗地滴在兰陵王的手上，那些滚烫的热意每一刻都在灼烧着他的肌肤。

花木兰你可不可以不要用这样的理由......

这样让人丝毫找不到退路的理由，这样否定了一切人类情感的理由。

你不能因为我们是特工所以我们就没有爱恋的权利。

花木兰明明......

兰陵王你什么都不了解我，不是吗？

花木兰不......

花木兰话音未落，兰陵王已经站起身来转过去了。

兰陵王你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名字，008。

花木兰突然就被哽住了。

是啊，她甚至连兰陵王叫什么她都不知道。

花木兰还没回过神来，兰陵王已经离开在了那扇白色的门后了。

“砰！”

花木兰觉得那扇门好像把他们隔了好远好远，他们是搭档，是生死之交的朋友，可就在关上门那一刻，他们突然就不认识了。

门外的兰陵王几乎支撑不住就要晕厥过去，他真的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撕心裂肺的上一次是在那场火灾。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喜欢上一个人，他也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会不得已地去拒绝那个自己明明很想拥有的人。

他们之间的羁绊，其实从世界生命之初就存在了，家族的命运联系必定会使他们相遇相连。

远隔人海千里的两个有羁绊的人，奇妙地因为一个契机相遇，真不知是天赐还是天谴。

就像那一朵蓝玫瑰，究竟是造物主的恩赐，还是毁灭神的信物。

——

另一个时空。

暗夜，LED的霓虹灯光在雨中模糊起来，天际边游荡着五色极光。

孙尚香打着伞和李元芳穿梭在人海里，有说有笑。因为他们得到了马超刚从火焰山回来的消息，兴奋得平日里抠门不舍得发工资的狄仁杰直甩李元芳欠了三个月的工资，让人家好好玩了一把。

最近病毒肆虐，正规交通部门都严得很，与火焰山相同的几个偷渡口都被狄仁杰派人封锁地连苍蝇都离不开，这下马超要么被困在城里，要么一偷渡就会被狄仁杰发现。

李元芳大小姐，我想吃那个！

李元芳指了指人海另一头的冰淇淋店，两眼放光。

孙尚香不是很想在这拥挤的人群里穿过去，她看雨已经是如牛毛一般小起来了，就把伞塞在李元芳手中。

孙尚香你去吧元芳，我等你。

李元芳可是这人山人海的，我很难再回来了呀。

李元芳要不我们在广场中央的喷泉那里汇合吧。

孙尚香也行，你钱还够吗？

李元芳管够，我去啦！

随后李元芳就蹦跶着小短腿沓沓沓地跑过去了，孙尚香理了理围巾，继续向前走去。

她哼着广场上正在播放着的音乐小曲漫步在这座赛博朋克风格的城市里，五光十色的霓虹悉数勾勒出她精致的五官，活脱脱像童话故事中的双马尾少女。

也许是狄仁杰的任务得到了进展，三人小组里的气氛开始活跃了起来，孙尚香的心情比起前几天好了太多。

她总感觉，她所追寻的那个人啊，不久之后，就会出现了，也许就像电影里那样，某个不经意的转角，不经意的一撞，不经意的抬头，就找到他了。

有位贤者说过，当一个人极度思念另一个人时，那么另一个人就一定会出现在这个人的面前，不论山海。

“We are bounded as one.”

就在这时，那首温和柔美的小曲，也即将到达高潮，整首歌中最为热烈的地方。

“I feel you.”

不知是什么缘由，孙尚香只感到内心几丝莫名的期待。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转了身——

“And I have been waiting for the spark."

"For the day for the chance I would find you."

命运有时真是个难捉摸透的事物，能让人悲伤逆流成河也能让人遇见美好。

人海不停，却在她眼中，出现了一个同样转过身来的人。

那个人是那样的令人熟悉，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刘备也是突如转身，因为有命运在引导着他。

于是，他也看到了，那一个他辗转多年而寻找的女孩。

“And I have been searching for your heart.”

"For your love, for your touch."

当目光交汇，身边的时间仿佛停下了脚步，却又在迈出足步时幻化光影。

这一刻，寒灰更然。

“许久不见，我的恋人。”

作者有话说：

傻逼作者真不怪我，我去打暑假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