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二）樱花树下的曾经与过往

当凉宫躺进那个温暖的被窝时，才发现自己居然连一句拒绝的话也说不出来，他们都是很善良，很善良的人，和她不一样，突然间觉得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就会永远失去什么。几乎是第一时间的拽住了冲田的袖子。

“怎么啦？”他在笑，是那种很温柔的笑，而他的嗓音一样和他的手掌一样也是暖暖的。眼泪就这样刷的滑了下来。

她从来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无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将她卖给了歌舞剧团，还是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决斗场中，都从未留下过一滴眼泪。她似乎生来习惯吃苦，习惯了杀与被杀的感觉，但这种温暖的感觉却是从来没有拥有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脏一阵阵的钝痛，泪水更是如同决堤的河水，一个劲地往外涌。

时间到了……才刚刚重新开始自己却要……

有点不甘心，可这又能改变什么，确实也是时候该结束了。

额头上渗出了薄薄的冷汗，肺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她不怕死，从来不怕，因为她知道光在那五年中被自己所杀的人，若要一一奉还起来，那死一百次都不够。

“你怎么了！”冲田看着她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好紧紧拧着的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疯狂蔓延，“快去叫医生！”

“刚才不还好好的？”松田井惠子的眉头也皱了皱。

惠子是试卫馆老门卫松田井正三郎的独生女，一直住在馆里，帮大家做做饭什么的，性格还算活泼，大家也十分喜欢。

而近藤勇已经冲出了房间，这丫头怎么事这么多？不过他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儿，那后果，真不敢想象，何况她是现在把握在他们手上的唯一线索。

有那么一瞬间，疼痛如同潮水般退去，凉宫觉得这个世界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那是一种令人恐惧的安静。

她在想一个人的一生是在为了什么而活着，那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活着。

那年她五岁，被自己的母亲卖到了歌舞剧团，成为了里面最小的成员。

那时她还太小，所以团长也不会给她什么重活，最常干的事情应该是跟着一个叫浅草美穗的大姐姐去街上购买团里一天所需要的食材或者是琐碎的东西。

那时她过得并不苦，只要她不哭不闹不惹麻烦，团长以及其他成员就不会注意到她。而很巧的，她就是一个不爱哭闹的孩子，准确来说是从不哭闹。

但这样的生活在快七岁的时候结束了，她被迫成为了团中的打杂。每天天不亮起开始烧水，然后去叫醒团长以及他的夫人，拿采买的钱以及清单，再到街上去，回来后把钱交给夫人，把菜给一个叫千田金兵卫的大厨子。然后和美穗一起去洗衣服，那是团中二三十人的衣服，他们两个要洗很久很久，有的时候有表演，甚至要洗到半夜。如果是遇上迁场，还要帮忙搬东西，每一天都可以忙到脚不沾。

但是那时的她已经明白了：不干活只有两个下场，被活活饿死或者直接被团长打死。

那一段时光中，她一共出过两次错，一次是在买腌菜的时候少收了三文。看着不多，但对于当时每次演出仅能收入十几两的小团，确实不不算少了，何况她还碰上了那样一个斤斤计较的老板。

那一年七岁的凉宫被团长用竹条抽打到后背流血，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她知道自己的命，在这个世上比三文钱还要不值。而就在那一天之前，看她着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男孩，被团长用腿踢进了神奈川的河水里。早已经不记得那个男孩被这样对待的原因，甚至不记得他的名字，却依旧记得男孩的哭喊求饶，和他一次又一次被扔进水里的声音。直到最后无声无息地被河水冲走，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次是她遇到宗次郎之后一天，那时五团恰好要在江户滞留两天，也有空跑出来透口气‘

“你唱的真好听。对了，我叫宗次郎，怎么我从来没有在江户见过你？”

记得当时自己唱的是美穗姐姐，教她唱的和歌：“闲适若春霞，春樱开似玉。见花如见君，虽久不知足。”只是在教会了自己这首合歌之后，她就被团长卖去了花街，原因具体的她一开始也不清楚，直到有一次团长喝醉酒后透露了那么一点。大约是美穗爱上了一个浪人而且准备要私奔，结果被团长抓了回来。他一怒之下就让人把她卖去了花街。

直到那时她才知道团里大多数的孩子都是被自己的家人卖进来的。

但她依旧很感激这首歌，虽然当时的他对这首合歌中的意义一知半解，可是如果没有它，那一天宗次郎就不会遇到自己。而自己或许就会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同那个男孩一样跳进神奈川或者另外的哪一条河，结束自己这连人生也说不上的短暂生活。也只有这首歌，自己可以遇到这位樱花般美丽的少年。

“我是跟着歌舞伎团过来的。”

少年的眼睛是纯黑色的，像夏日的夜空，似乎还可以看见里面一闪一闪的星子：“你是海外人！你的头发的颜色和眼睛和我们都不一样，尤其是眼睛，居然是蓝色的！真好看。”

“听我的母亲说，父亲是个海外人，来自一个叫尼德兰的国家。”

“真好。我从来没有去过海外，你能跟我说说吗？”

“我也没去过。对不起。“面对他那种略带失望的表情，她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伤心的感觉。想说点什么来补救一下，可和过去一样，她一个字也说不了。

“宗次郎！你个小兔崽子，该回来了！” 远远的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应该是他的家人吧。

少年的心情转变的很快，他把自己二姐买的红色风车塞进了她的手里，“明天你还会来吗？”

她并不想让她难过，所以他下了一个决心，“会的。”

“那我们做朋友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咯！”

“嗯。”

第二天从团里偷偷跑了出来，手中拿着那架风车，他们要离开了，自己要好好的和宗次郎告个别。他是她第一个朋友，凉宫记得美穗姐姐说过，人必须要有朋友，而且朋友之间一定要真心相待。

她跑出去的事情团长自然知道了，他很生气，非常生气。他当场将那架风车给撕了个粉碎，把凉宫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打，一连三天不许她吃饭。她就真的三天半点东西也没吃，连千田金兵位看她可怜送来的烤土豆也没碰。

那之后，她更听话了。

而舞团却因为经济问题，面临着吃不上饭的窘境，于是团长开始将一些孩子卖掉。她却是唯一一个无人愿意买下的烫手山芋，或许是因为她实在眨眼，以至于整整一年无人问津。

直到安政元年的四月，又是一个樱花盛开的季节，京都的一个人找上了团长，问他还有没有十岁左右的孩子？长相什么一概不论，只要听话。

那时团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凉宫推了出去。

记得当时那个男人只问了一句，“她有多听话。”

“这……”团长思考了一下，说了这样的比喻，”如果您要她自杀，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当场切腹！”这里面有团长的私心，但后来她杀人不眨眼的作风，却也从一定程度上印证了这件事。

那个男人给了比预先约定时还要多一倍的价钱，这应该让团长很开心吧，不过在那个男人付完钱之后自己就被带走了，所以没有看见。

再后来，是自己从那个男人口中听说。在自己离开的那天夜晚，团长就死了，他的夫人以及团里剩下的所有人都死了，当然，也包括给她送过土豆的那个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