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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彘童

何满满从小就知道,她和爸爸妈妈没有血缘关系,在她还没有足月的时候,爸爸妈妈从汴州的福利院将她领养回家。小时资转走不处了,妈妈优雅而智慧,是个宽容度很强的人,爸爸则是一个看上去严肃,实际上带点冷幽默的人。

何满满小的时候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她乐于探索,乐于冒险,时不时会在幼儿园弄得满面尘土回家。但是,爸爸妈妈从不责备她,他们认为那是一个孩子难能可贵的品格。

与许多领养孩子的夫妇不同,爸爸妈妈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何满满有所隐瞒,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便告知了一切。

时至今日,何满满依旧记得妈妈当时对她说的话:“满满, 我们没有隐瞒你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们爱你,和血缘无关。”

何满满觉得这是她听过最温暖的话,可以被无条件喜爱着。

事实上,爸爸妈妈对她真的很好。在她的童年里,几乎没有产生过“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家"的念头,那些本应该与血缘有关的烦恼在日积月累的陪伴中被轻易抛在脑后。

何满满理应在这样一个 充满爱意的原生家庭无忧无虑地成长。然面,在小学二年级的体育课上,她当着老师和同学的面突然休克,倒在操场的橡胶跑道上。

那一年,她八岁。

失去意识前,其他人的声音都被响彻脑海的嘴鸣所掩盖。

说来也奇怪,她却能清晰听到复蝉鸣叫的声音。

明明是冬天,哪里来的夏蝉?

这次休克暴露了何满满的心脏问题,其实除了休克那一利那的心悸,她往日里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可医生说她有很严重的心衰,这几乎是不可逆的,只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严重,直到有一天,何满满的心脏再也无法负担她逐渐长大的身躯。

所有人都知道,“长大” 是一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就好像死亡一样。

那段时间爸爸妈妈带着她几乎跑遍申城所有的三甲医院,何满满听见医生跟爸爸妈妈断言:“她很有可 能活不到来月经。”

那个时候的何满满对于死亡并没有什么实感,与其说恐惧死亡本身,不如说她被家中那种悲伤的情绪感染了。

护士、医生、老师、朋友,身边所有人看向她的怜悯眼神让她真正意识到:她身上正在发生非常糟糕的事情。

即便是在这种情况下,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有嫌她麻烦,没有试图放弃她。

他们四处托人联系专家会诊,努力让她活下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无条件爱着,在爸爸好妈小心翼翼的保护下。妈妈晚上陪她睡觉时,用手抚摸她的脑袋:

“清调,好好活下去,你是我们的玫瑰花啊。那个时候的满满没有解这可话背后的含义。

爸爸开始准时下班陪她们吃晚饭,妈妈为

了更好地照顾她,辞掉了基因实验室的工作。

纵然如此小心,在第一-次休克后不到半年,

何满满还是在家中晕厥了,令人猝不及防,妈

妈一边在家中紧急施救一边打了120。

何满满虽然被救了回来,可还是在医院住

了一个半月,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次晕厥和

之前并不一样。

半年前的休克是因为上体育课时剧烈运动

导致的,而这次何满满在家中静养,没有任何

预兆,更没有触犯什么禁忌。

换言之,这次晕厥向何满满的父母传递了

-个信息:满满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上一秒还在你面前有说有笑的人,下一秒

或许就会一脸惨白地倒在你面前。

事实上比死亡本身更令人恐惧的,是它的

不可预测性。

何满满出院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 妈妈都

会在晚上她缩在她床前的凳子上过夜,满满

上翻身的声音会将她惊醒。

直到某天中午,满满靠在沙发上午睡时被

妈妈叫醒。满满迷茫地睁开眼睛,撞见了母亲

如释重负却略带歉意的面容。

“抱歉,满满,吵到你睡觉了。”她伸手

帮满满重新垫了一下身后靠着的枕头,“这样

腰会不舒服,继续睡吧。”

满满愣了一会儿,朝妈妈笑盈盈道:“放

心吧,我在的。“文

就这样简短的几个字,让直以来控制情绪的妈妈泣不成声。

无瑞叫智满满又道歌的事情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时有发生,但满满并不介怀,因为她在那售个时刻忽然明白: 妈妈好像真的很害怕地死掉啊。满满呼吸向来轻浅,她知道妈妈叫醒她无非是为了确认,她还活着。

她应该努力活下去,如他们所期里的那样,就这样她战战兢兢活过了初潮,许多医生认为她活不过的时间点。

在情况好的时候,她甚至可以断断续续去学校读书。

可惜的是,她的心衰并没有逆转的可能,于是她又听到不少大夫断言:“她很有可能活不过成年。”

仿佛是为了印证大夫的诊断,半年前满满在陪妈妈去超市采购的时候又一-次休克了 。她原本以为是因超市空气不流通导致的,然而事实却比她想象的要严重许多。

大夫说她的心脏已经超负荷了,并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

某种程度上,那些曾经可以延缓病情的药物,如今已经变成了安慰剂。

除下心脏移植,大夫已经想不出其它帮何满满活下去的可能。

可是,心脏移植谈何容易?

有一颗心胜,物好联移相成汤肝移植不同,每个人只背后所代表的无疑是这就意味着每 概被捐献的心胜这个国家平均每条逝去的生命。首制余的九十九人将一百人等待概心脏,换待中死去。将会在漫长且无望的等更精糕的是,在捐献的器官资源中,何满满这种AB型血的器官较为稀缺,加上其他配型指标,即使因为情况紧急可以被CODAC登记为优先级,也有可能至死也等不到一颗心脏。尽管希望渺茫,医生还是将何满满的信息登记人库。

爸爸妈妈将满满接回了家里,其实这样的决定满满本身也很开心,相比住院部硬那邦的床,她更喜欢家里那些宽大而柔软的枕头。如果可以死在像云朵一样舒服的大床 上,也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妈妈虽然说不上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是对怪力乱神的事情向来敬而远之。

这次何满满从医院回到家,妈妈先是在她床头柜的抽屉里放了 寺庙求来的金册,又在床头放了一个小型音箱并将音量调到最低,循环播放(《药师咒》。

向来知性理智的妈妈甚至坐在床头,摸着满满的头发说:“前两天爸 爸和我去找大师帮你算了一封,大师说你的命格是好的,只是你五行属火,与满满这个名字相克,容易患肺病和心脏病。大师说如果改成何盈盈便花草逢春,长寿可期。”

何满满躺在床上逆着光看向妈妈,她的音容和香气都是柔软的。

何盈盈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然后扯出一个笑容,“这个名字我很喜欢。 ”

做的她的回答似乎让妈如释重负:“你能喜欢那就太好了,以后在外面,我们就叫何盈盈了。”

满满默许了。

她心里非常清楚,这次大概真应了大夫的话,她可能活不到成年了。

现代医学几乎已经为她宣判了死亡,如果通过改名字可以给妈妈带来少许的慰籍和希望,何满满是愿意配合的。

因为她明白,那些目送她走向死亡的家人们,大约会比她痛苦十倍百倍。

“妈妈。“

《药师咒》的梵音真言还在安静的房间里盘恒,满满有些吃力地拉着妈妈的衣角。

妈妈知道她说话喘得厉害,因而俯下身子尽量贴近她试图听清。

然后她就听满满道:“对不起, 因为我生病,你没有办法做想做的事情。

因为满满身边缺不了人,妈妈便放弃了她热爱的事业,她和爸爸的生活几乎都围着满满转,明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她的道歉似乎让妈妈有些难过,她将头靠在满满的脑袋上,过了一会儿站起身,眼圈有此红红的。

“妈妈没什么其他想做的事情,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她深吸一口气, 然后朝满满笑道,“是妈妈应该道歉,一直让你硬撑, 对不起啊,满满,可不可以为了爸爸妈妈再努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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