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祖性;急急修’,一字开头另作尾,出处本不同,乃是为了人心人愿硬凑了鸳鸯,倒也苦了它们。”
“就像我一样。”
他说道。
雷狮瞪了他一眼,安迷修乖乖闭了嘴。
“你师傅望你修仙达道。”雷狮说,又呲出牙齿,嘶嘶冷笑。“放屁。”
安迷修皱眉,却微一颔首,算是默许。
“师傅说我身后仙骨,是个修仙的好料子。可惜在下负了他,负了一辈子。”
“嗔不除,憨不改,堕入轮回生死海。”他淡淡唱道,“达命宗,迷祖性,恰似鉴容无宝镜。寿同天地一愚夫,权物家财无主柄。”
“此曲名为《敲爻歌》,乃全真道祖师纯阳子吕洞宾所做。”
“尘世短,更思量。只可惜在下痴愚,妄图救天下苍生为己任。思来想去,我这仙也没修的福气,倒不如救上几个人更实际。”
“这人间是短,却也灿烂。只愿在下不负这一路红尘滚滚,倒算是繁花似锦觅安宁。”
“你满口道法,却住的是一座佛刹古寺?”
安迷修不答。
“古今不异,达者同归。踏著斯关,自他兼济。山僧不惜眉毛,重为诸人指註。休。休。”他换了个调子,比起前面的抑扬顿挫,肆意和正气并然倒偏有一种柔软的呢喃之感。“‘急急修,莫悠悠,看看便是交接头。’莫学陵田栽晚稻,一阵霜风无可收。”
“我盼望诸位,也当以佛为模范。”
(19)
“年复一年,那人一定来。”安迷修转过头。“但今年,我自认为有必要亲眼见见本人了。”
“没想到是个毛头小子,狂,且妄,有野心。”
他笑笑:“但他也担得起这野心。”
雷狮望着那人熟悉的眉目与浅棕色的头发,下方的青蓝色眼睛笑意盈盈。黄昏褪去,黑夜降临,山下那湖成了面镜子。
这比喻很俗气。
但是贴切。
雷狮和安迷修的影映在湖上,波光潋滟,渌水荡漾,搅碎了一湾好月色,将这世间万物道了许多个如梦似幻的模样。
“十年了。” 雷狮叹道。
“十年。” 安迷修重复道。
“直至彻底遗忘。”
“直至彻底遗忘。”
“惜海棠无香。”
“但海棠依旧。”
雷狮咬了咬下唇。
“走吧。”
(20)
“哥哥,安哥哥。”
雷狮轻声唤着,将脸凑到安迷修的跟前。他浑身发着高热,一张小脸烧得红通通的,鼻尖上还缀着颗亮晶晶的汗珠。他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眼睛半瞌着,遮住瞳孔里大半的戾气后竟看上去很乖。
两人走得急,都没得来得及擦干身体。雷狮淋了雨的头发软趴趴的,顺从地贴在脸边。
安迷修犹豫二三,最终仍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两把,然后把人一同抓过来窝在怀里擦头发。那孩子也不躲,就这样软软地枕在安迷修的双膝上,任着他又擦又摸。他发着烧,嗓子难受,也不多说话,不舒服了就从嗓子里硬生生挤着,哼唧两声。
像只猫儿一样。
安迷修还记挂着雷狮的发热,手上不禁加快了点速度,等给人擦完了头发就去煎药。
他刚想起身,袖口却被人拽住了。安迷修想也不想,往对方头上轻轻拍了一掌:“别闹了,在下还要给你熬药。”
对方的手似乎又抓紧了一些,他的眼睛茫然地看向安迷修的方向,手上的骨节都已经泛上了白。
“……会回来?”他用气音艰难地问道。
安迷修气急反笑:“你病着,在下怎么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