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你觉得他们是恶人吗？”
作为回答，安迷修干脆利落地切下了为首之人的头颅。那人依旧瞪大了一双惊恐的眼，脸上混着血，沾泥混沙在地上足足滚了好几个圈，直到五官脏得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才移开了目光，淡淡道一字:
“否。”
雷狮眯起了眼睛，磨了磨后槽牙，好一阵子才把肚子里的问题硬生生地扣出嘴巴:“那为什么……”
为什么，下了死手，一条命也不留下？
他没把问题说全，反正安迷修也悟得明白。那把顺来的铁剑起起落落，等安迷修起身时，已是毫无生机的一片土地。行刑之人经验十足，全是应了死穴，一招毙命，没什么痛苦，除了起首的罪寇，剩下的都留了个全尸。
安迷修抿了抿唇，目光混了不少。他就这样呆立在原地，等着里面的泥沙慢慢沉淀殆尽，目光复又清明，才抬起脚走了几步。他身上依是干净，只有衣摆处沾了几点血泽。他环视了一眼亲手所造成的狼藉，走路开始变得蹒跚踉跄，却仍是没扔下手中的鲜血淋漓剑，反倒停下步子双手抱住柄处，冲着太阳的方向长长鞠了一个躬。
“在其位谋其职罢了。”
他这才答道。
剑身血珠滚落，融进灰黑的泥土里，空气已满是铁锈气息。
“有的人，是无罪，是被蒙骗，是有苦难咽——可选了什么路，就要有为他付出代价的觉悟。”
“毕竟很多事情都是你死我亡，所以在下尊重每一名死者，无论善恶。”
雷狮哑然，许久，才从鼻子里硬硬哼出一声。比起质问，听上去更像受了骗的小孩子怄气。
“你的太平道呢？天下兴旺，众生安康？”
安迷修笑笑，抬起脸，双手一抱拳，潇洒而自然。碧色的眼瞳里反衬着绿色，在太阳和尘埃下愈加浅显。
“天命有常，我自在天。虽有太平之心，又有何力能下令诛杀？恨不得天下顷刻肃然浩荡，然……”
他长叹一声。
“虽有心而力不足。”
（12）
紫色的眼睛？安迷修愣了下。
雷狮的眼神一直很阴鸷，积攒着满满的怒意和戾气，呈黑云压城之势。
此刻拨云见日阴霾散去，安迷修才惊觉，雷狮的眼睛很漂亮——眼型很漂亮，竟是一双杏眼，“黑”白分明，干净而有活力。眸子真的是紫色，纯粹的紫色，没有杂质，紫得透亮，紫得清明，张狂而肆意，盈满了戏谑，笑意与好奇。
安迷修直勾勾地看了片刻，突然惊醒般从路边抓起一块布就往雷狮头上扣去。推搡着人离开时还不忘给一旁的摊贩留下点碎银作为赔礼。
紫色这么少见的瞳色，千百年来也就独那一支——前朝的皇族，几年前的王城惨案里被连诛九族，城中百姓也被牵连着屠杀殆尽，他怎么就忘了呢？
没想到真的有后裔……
（13）
“除了卡米尔——他一直被寄托在疆塞莽荒的地儿——名字也是西域的名儿。我灰头土脸逃到边塞，也是好一阵找。我还给了他那个本该属于他的名字——雷鸣，但他不要。我也不强求他。”
早熟的小孩正了正身子，把脸藏在了阴影下。
“我的家人都没了。”
“我们什么都回不去了。”
安迷修看了他一眼，端正着身子没有任何动作，半张脸隐在了阴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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