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变

平日里用来静心的檀香，现在闻起来只觉得刺鼻。心脏仿佛骤停，无论怎样都心有不甘。奈何皇帝还在，只能依旧一副贤德样子:“皇上圣明，二阿哥是中宫嫡子，有龙恩庇佑，一定能顺利继承大统。”

皇帝喝了一口牛乳，不觉慨然:“朕记得小时候看着三哥总是很羡慕，明明都是皇子，可他的养母是皇后，也算半个嫡子。哪怕如今成了天子，也觉得这皇位名不副实。所以朕想让下一任皇帝，是嫡子出身，令天下人无可挑剔，也算圆了朕的年幼时的梦想。”

皇帝这话，也算是点醒了明婠。富察皇后有二阿哥傍身，就永远都是大清皇后，而她永远都只能是妾。

不诞下皇子，没有后位加持，又如何能延续赫舍里氏的荣耀？

哪怕她有再多的心思，现下在皇帝面前，她也不得不隐藏:“皇上对二阿哥真好。”

皇帝倒了一盏酒，缓声道:“如今，朕膝下就这么一个成器的皇子，朕如何不欢喜他？大阿哥虽养在娴妃处，但到底不是娴妃亲生，没有母族扶持。三阿哥虽可爱，但愚钝，到了如今还不会开口说话，不堪重用。三子之中，唯有永涟出身名门，聪慧，是个天生的帝王料子。”

明婠不语，只是微笑着为皇帝剥了一个虾子。

皇帝低声道:“朕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你的家世远在皇后之上，其实论聪慧美貌才情那后位本该是你的。”

眼看杯中酒尽，明婠为皇帝倒了一盏酒，轻声道:“这辈子能嫁给皇上，就是臣妾莫大的福气，所以臣妾不敢奢求别的，若臣妾有那福气，也只盼我们的孩子做个富贵闲散王爷就好。”

明婠说了句违心话，若她有了孩子，定要和富察氏争个你死我活的。

皇帝似乎被明婠的话有所感动，不知真心与否，眸中有些微动:“婠婠，谢谢你。其实朕有时候也知道，你出身名门，让你在富察氏手下做妾也是委屈了。”

明婠内心冷哼，对此话嗤之以鼻。

明婠颔首道:“皇上，是臣妾的夫君，所以臣妾不觉得委屈。如此好事，皇上要告诉皇后娘娘么？若娘娘知道了，定能高兴。”

皇帝摇头道:“不，朕不告诉众人是自有朕的道理。明婠，你也不要告诉旁人。”

明婠望着皇帝的眼睛，颔首道:“弘郎放心，婠婠定能以大局为重。不过如今王钦一死，弘郎身边可有合适的人选伺候？要不要从内务府调几个？”

皇帝夹了一块酥肉，又喝了一口粥道:“朕身边的李玉和敬忠不错，朕打算再历练历练他俩。”

明婠柔声道:“敬忠臣妾倒是见过几次，皇上总是会叫他来传话，人是很机灵，可若要重用，还得多加历练才行啊。”

皇帝应了一声，却听外头人声响起，道:“什么声音？”

明婠探首看了看道:“是内务府要去延禧宫给仪贵人送新鲜鱼虾，正好经过臣妾这了，便把我的那一份也给送来了。”

皇帝道:“太医嘱咐有孕之人要多食些鱼虾贝类，朕昨日去瞧了眼仪贵人，她近日总吵吵着头疼脑热的，弄着朕也很是担忧。”

明婠道:“弘郎放心，有太医日日给仪贵人把平安脉，她定会无事。孕中多吃些鱼肉虾子，孩子聪慧健壮，这是宫中老一辈流传下来的说法，想来也不会错。仪贵人应该只是孕中火气大，臣妾下次去看她的时候，会给她带些滋补清凉的饮品的。”

皇帝蹙眉道:“从前玫贵人有孕就是这副情形，朕是真的怕了，皇后照顾二阿哥忙不过来，慧贵妃不成器，后宫之中，唯有你，生育过孩子，能提点仪贵人一二了。”

明婠含笑道:“弘郎放心就是。”

皇帝悠然长嗅:“朕当然放心，后宫中人只有你与她们是不同的。”

明婠微微一笑:“那也是皇上调教的好。”

………………

晚膳过后，皇帝借口养心殿还有折子要批，就先走了。

明婠一个人独自发了很长的呆，才颓然道:“秋和，万一二阿哥平安长大，咱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秋和朝长春宫的方向白了一眼:“娘娘放心，太子可立也可废，再说了二阿哥能不能长大成人都很难说呢。”

随后，秋和道:“娘娘方才延禧宫的探子来报，说是仪贵人这胎胎像不大好。”

明婠眸子里有些许失落，道:“可惜了，是个病秧子，我也懒得和她们争了。”

………………

夜里，八时左右

璟襄读过了诗书，再来给明婠请安时。明婠早已张罗好了一桌子糕点，等着女儿。

璟襄饮了一口玫瑰乳茶，将今日所学递给明婠，语气中有了几分失落:“额娘，女儿虽大有进步，可皇阿玛许久不来看女儿了。”

明婠含笑为璟襄顺了顺发前的流苏:“那你更应该努力啊。”

璟襄道:可不论皇阿玛管不管女儿，女儿都会尽力为额娘争光的啊。

明婠递给璟襄一个藕粉桂花糕，慈爱道:“你不是为了你皇阿玛而活，也不是为了额娘而活。你是为了你自己而活，你是个独立的个体，你应当明白的。”

璟襄似乎有些明白，用力地点了点头:“女儿明白。”

明婠不禁被女儿这副模样给逗笑:“没关系，额娘慢慢教你。”

明婠轻轻抚摸女儿的脑袋，柔声道:“你不必事事与你的兄弟姐妹争，但也断断不能不争，叫他们欺负了你去。额娘只是想要告诉你，有些人或事，也许不值得你去花费自己的半分感情。而你作为大清的公主，你要想的是，从利益出发，它该不该做。从风险出发，它该不该博。从能力出发它该不该干。从结果出发它划不划算。”

明婠顿了顿又道:“还有啊，画本子上的长相厮守都是骗那些无知者的。你要记住，人和人之间，如果有长久舒适的关系，靠的是共性和吸引，从来都不是付出。额娘不希望你是个只知俗物的女子，古有武后，今朝有孝庄仁皇后，额娘希望你能和她们一样。”

璟襄趴在明婠怀中，撒娇道:“女儿知道啦，额娘从前说过，生在爱新觉罗家，要狠而无心。”

明婠蹭了蹭女儿白嫩的脸蛋:“狠心亦是有心，你自是要狠而无心的，小符离，你可不要辜负额娘给你取的乳名啊。”

符离，古语中狼的意思。是希望她有狼的野心冷血，又有狼的神秘高贵。

明婠独自哄睡女儿过后，便悄悄出了侧殿。

明婠一出去，在外面等候的秋和便立刻来汇报:“娘娘，方才延禧宫的人来说，仪贵人小产，怕是不大好。”

明婠心中微微一惊，这件事她没动手，但不代表慧贵妃不会动手。这次是仪贵人，下一次会是谁？

明婠立刻吩咐道:“从容，无论今夜发生什么，没有本宫的命令你们务必要在这里守着二公主，二公主也必须呆在大殿中！”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