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

“记得，怎么能不记得？”

江蓝兮闷声道。魏无羡顿时一喜，这一放松，刚才劫后逢生的脱力感又袭上身，冲得他险些晕过去。但他依然坚持住了，扶着棵树勉强站好，看向江蓝兮贱贱地笑了。

江蓝兮有些头疼地叹了口气。

但是，说实话，江蓝兮现在心里，是一片汹涌的翻江倒海。

感情很要好的哥哥十三年前遭手下恶鬼反噬，她亲眼目睹他被撕扯得魂飞魄散，现如今又借了别人的身体回到世间，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只是，看到这张属于莫玄羽的脸，而不是魏无羡曾经桀骜的面孔，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魏无羡何等玲珑一个人，立刻觉察出江蓝兮的心思。他顿了顿，轻声道：“如今我能回来，已是万幸，又怎敢奢求更多。”

常言道，知足常乐。

这是两个人都不能再明白的道理。

江蓝兮复又叹了口气，那双灵巧的眸子中透出显而易见的疲态。半晌，她才淡淡道：“调息、凝神，我输些灵力给你。”

魏无羡诧异地一挑眉：“你不是知道我不需这些的吗？”

江蓝兮有些气恼：“那你就拖着这具半死不活的身体斩妖除魔去？”

魏无羡这才明白过来江蓝兮是想给他疗伤。于是他乐呵呵地笑着，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

真是……重逢故人，感慨良多。

江蓝兮当年也是与他感情极好，常常和江澄他们与他混迹于云梦各处大小湖泽，做过偷鸡摸狗的事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如果不是从前确实是在云深不知处见过江蓝兮带着抹额正经念学的样子，魏无羡简直都要怀疑江蓝兮和他一样是从小野到大的孩子。

论武功剑术，江蓝兮天赋极高，无论是哪门剑路都照学不误，只看一遍剑谱就能将这套剑法牢记于心。在莲花坞定期举办的演武会中，坚持到最后的往往都是他、江蓝兮和江澄三人。

论文采书画，江蓝兮简直就是当时修真界年轻一辈中的领头人。没事就蹦出几句诗，甚至偷莲蓬被老头拿竹竿狠戳之时也能吟出首绝句。是以每次他们出去鬼混，挨罚挨得最轻的，一直都是江蓝兮。

江蓝兮从牙缝里哼出一声：“专心!”

魏无羡连忙望过去，却被这冲天的妖气一下子闪了眼。闭眼缓了片刻后再抬头一看，魏无羡却是大为震惊。

虽说早知九尾狐露全尾必将天地大变，但亲眼见到此景，魏无羡还是被唬住了。只见江蓝兮浑身绽出妖冶的赤色光芒，映照得周围草木皆是一片猩红。激荡的气浪一圈一圈掀开，猛烈地摇晃起密集的树杈，搅得空气焦躁不安，不一会就隐隐有形成一场风暴的趋势。

天空上更是迅速聚拢了一大片乌云，不时传来震怒的雷声，似要降下诛邪的天谴。但江蓝兮只是懒懒一抬眼，那闪烁的雷光便瞬间软弱下来，不过几秒便被同化成不祥的血光，阴森地盘旋在这一方苍穹。

阴风呼啸、妖气横生。

万物凋零、妖狐盛行!

魏无羡忍不住握了握拳给自己壮胆。纵然此时大肆释放妖气的人……不对是狐，是他的妹妹，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不安。突然，他感到一股与恐怖环境截然相反的洁净灵力舒缓地注入手部经络，进而开始在全身游走，修补起或破损或堵塞的经脉。

这感觉十分舒适。魏无羡舒服地眯起眼，这时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灵力充沛的感觉了。

久到他这时感受到富足的灵力之后，竟然有些许陌生感。

或许过了很久，或许只过了半柱香。

魏无羡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满脸懒散的江蓝兮。而在江蓝兮身后，慵懒摇曳的，正是九条庞大的狐尾!狐尾之巨大，甚至压过月亮的光辉，笼罩住整片夜空。

他不禁为之咋舌：“这这这这——我记得十三年前还没有这么大吧？!”

十三年前，江蓝兮露九尾，还是在乱葬岗被围剿的关头。虽然当时被魏无羡强制勒令收回去了，但那惊鸿一瞥，魏无羡至今还没忘。

当时江蓝兮的九尾就已经很大了，几乎到了围住整座山顶的程度。但与现在一比，只能说还是……狐外有狐。

虽然两只狐都是一只狐。

……等等怎么有点绕口令的感觉？

江蓝兮打了个哈欠：“事情很多，等闲下来我会跟你说。”

魏无羡于是点点头。江蓝兮冲他笑笑，习惯性地摸向腰间，手扑了个空，这才想起来烟斗忘在了聂怀桑那里。

这是她第二次忘记烟斗不在身边了。

“你的烟斗……？”魏无羡问道。

江蓝兮的血玉烟斗向来被她看的极为珍贵，几乎从不离身。今日江蓝兮竟然没带上烟斗，实在是稀奇。

“忘在不净世了。”江蓝兮叹气道。这么一说，又想起了还不知道在干嘛的聂怀桑，让她顿觉一阵头疼。

聂怀桑并非愚钝，这点她是很清楚的，但不知为何聂怀桑就是一心不在修炼上。再加上同辈之间的对比，更显得他一事无成。

魏无羡一顿，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不净世是哪里。

没办法，魂在外面飘了十三年，生前有很多事已经记不大清了。

“对了，你与怀桑兄的婚约……”脑中只想到这个，魏无羡便随口问出。不料江蓝兮闻言脸色更黑，几乎要阴沉得滴出水来。魏无羡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望着她。

“他不开窍。”江蓝兮烦躁地摆摆手，“我总觉得他没把婚约当真。”

没等魏无羡再说话，江蓝兮便结束了这个话题，分明是不想再多谈。魏无羡也识趣地没有问下去，只是暗暗在待办事项中加上了一件。

得想办法搞定婚约一事才行。

他总不能任由最宠爱的小妹嫁给一个不爱她的人。

“时辰差不多了，澄哥应该快到了。”江蓝兮轻打响指，妖气褪去，环境随之恢复正常。遮天的狐尾也化作点点红光消散在风中，好似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但江蓝兮是只九尾妖狐的事情，却是千真万确。

“接下来，就要演戏了。”江蓝兮冲魏无羡眨眨眼，狡黠地微微一笑。魏无羡吐了吐舌头，接着便作昏迷模样，晕倒在地上。

然后，他听见御剑飞行的破空声。再过几息，一道他同样熟悉的声音便响起：“阿凌这是怎么了？那边那男子是谁？”

云梦江氏现任宗主，三毒圣手江晚吟。也是他的师弟。

江蓝兮抱起金凌道：“我来之前阿凌与那男子正过招，似是他惹了阿凌。我见阿凌当时情绪失控便将他催眠，而他也因身体虚弱晕倒了。”

“顺便一说，他是金光善私生子之一，莫玄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