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酝觞坐下,轻轻抿了一口酒。
只是喝酒。
连城璧也是。
朱白水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九酝觞,“你怎么出门在外这般不谨慎,就这么喝不知来源的东西,也不怕有人下毒?亏你还是药王谷的传人。”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卖酒的老头本来眉尾倒竖正欲发火,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五官似乎都扭曲了。
待朱白水检查了个遍,九酝觞已经喝完一碗酒了。
连城璧默默地把她面前的酒碗挪到了自己的面前,无声地表示“谴责”。
那一瞬间,九酝觞仿佛看见了那个坐在竹帘旁的少年,护着面前的半壶冬阳酒,就是不让她再碰,好看的眉眼绷得紧紧的,帘外碎雪如玉,帘内公子无双。
九酝觞默默摁好了钱袋子。
就在此时,杨开泰似乎正准备吃下一个卤蛋。
只见银光一闪,那个卤蛋已被打落在地。
“差不多了吧。”九酝觞冲那阔少爷和卖酒的红鼻子老头微微勾起嘴角,“酒好是好,就是太浪费了。”
“可银针没有变黑啊……”朱白水喃喃地说。
九酝觞不耐烦地开口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七种毒,只有古玉才能试探出来?”
末了她恶趣味地补充一句,“亏你还是千手观音朱夫人的儿子,不该对暗器和毒药这么陌生。”
“是因为卤蛋下了毒才发现的吗?”红鼻子老头粗声粗气地问道。“
“我可还没有碰过卤蛋。”九酝觞慢条斯理地抽出腰间的鞭子,还没说完,就只见厉刚一声大喝,一记大开碑手已打向那老头。
“跟他们废话什么?此人阴险狡诈,必是恶人。”
九酝觞无力地用手撑住额头,天呐,她究竟遇上了一群怎样的武林正派?
这作风,跟当年连泽天身边的“厉兄”有得一拼。
嘶——这么说来,或许真的是一家。
那位阔少爷眼看着大家要打起来了,便要赶了马车走。
九酝觞尚未开口,突听一阵掌声响起。
阔少爷立刻转过身去,入目便是一双发亮的眼睛。
鼓掌的人正是萧十一郎。
方才分明烂醉如泥的萧十一郎,此刻眼睛里却连一点醉意也没有,望着阔少爷笑道:“老弟呀老弟,你可真有两下子,佩服佩服。”
连城璧的手,握上了剑鞘。
阔少爷眨了眨眼睛,也笑了,“不敢当,不敢当——既然还没有醉,我们再喝两杯吧!”
旁边都要打起来了,这边却还要喝酒。
更绝的是,九酝觞还见缝插针地悄悄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被发现的连城璧一把夺了回来。
萧十一郎叹道,“我虽然很喜欢喝不花钱的酒,但却还不想真做个酒鬼,这条命还是先留着吧。”
阔少爷笑了,“难道你对我早已有了防备之心了?我看来难道就像个坏人?”
萧十一郎抚掌大笑,“非但你看来又天真又可爱,就连这位红鼻子老先生看来也不大像坏人,我本来也想不到他是跟你串通好了的。”
“后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老头不依不挠地问道。
“你要知道,卖了几十年酒的老头子,舀酒一定又快又稳,但您舀酒的时候却常常将酒泼出来——这样子卖酒,岂非要蚀老本?”
“原来你们是串通好的。”厉刚早已按耐不住,拉上徐青藤和柳色青就围上了阔少爷和那个老头,阔少爷手底下的三名随从当即拔刀迎战,三个人竟能搅得三君子毫无还手之力。
朱白水东瞧瞧西望望,叹了口气,和杨开泰一起提剑加入了战局。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的?”萧十一郎不紧不慢地发问。
“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等你。”
阔少爷也不禁愣了愣,“等我?你怎知道我会来。”
“因为连城璧一定会经过这里。”
九酝觞深深地看了萧十一郎一眼。
阔少爷眼睛盯着他,“看来你知道的事情倒真不少。”
“我还知道你会写文章。”
阔少爷又愣了愣,道:“写文章?”
萧十一郎笑了笑,“割鹿不如割头,能以此刀割尽天下人之头,岂不快哉——这几句话,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写得出来?”
阔少爷的脸色已发白了。
“你是萧十一郎?”
萧十一郎没有回答,抛起桌上的卤蛋,用嘴接住,吞了下去,但等他再摊开手时,蛋还是在他手里。
阔少爷叹气,“果然,这江湖上,谁又能毒死萧十一郎呢?”
他先前吃的卤蛋,其实都没有进入腹中,又怎么会醉死过去呢?
然而在九酝觞和连城璧看来,这却是毫无头绪的一段对话。
连城璧终于开口了,“在下正是连城璧,不知二位,可曾见着沈家庄的大小姐沈璧君?”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阔少爷无辜地摊手,“不如问问这位大盗?”
“或者小公子你,是否愿意我们借用一下你的马车?”萧十一郎淡淡地问。
九酝觞大概猜到了,脚下“岳王神箭”刚欲错开,却被卖酒的红鼻子老头用挑酒的扁担横扫开来,然后毫无征兆地,老头对她出手了。
九酝觞只得迎战。
几回合下来她扭头一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连城璧、萧十一郎和那位小公子缠斗到了一起,再加上不远处的五打三,整一个混乱的修罗场。
九酝觞有心靠近马车,难免有些分心,被那老头逼得几乎到了树林中,也和另两堆人越离越远。
“药王谷传人?”老头子嘶着嗓子开口道,“那老东西宁肯把医书传给魔教?”
这么多年了,九酝觞早学会波澜不惊了,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无人能敌,她从腰间抽出九节鞭,“人人都说我九节鞭使的堪比魔教小公主,您可愿来试试?”
“好,好,好。”老头也不知是不是气笑了,撂开扁担,不知从哪儿抖出一根黑鳞八节鞭,缠上了她的竹骨九节鞭。
来回拆了不知几百招,反正这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身,九酝觞索性静下心来跟他好好打。
过了不知多久,在“呼呼”的甩鞭声中,一阵微弱的破风声夹杂了进来,竟是冲着九酝觞的肩头去的。
九酝觞权衡了一下,咬牙伸手抓上了老头的黑鳞钢鞭,就在暗器离自己极近时另一只手反手一抽,将那暗器打进了老头的胸膛。
是一只回钩流星镖。
老头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九酝觞的左手血肉模糊。
耳旁响起一个欠扁的声音,“哎呀,还好我的飞镖来得及时,不然我们神医可就要死了。”
就您这水准,她确实差点死了。
还好还是有正常人的,柳色青跑了过来,默默翻出伤药给她上药。
“你们怎么过来了?”九酝觞疑惑地问。
“那三人突然就自杀了,我们再看时,已不见连兄身影了。”柳色青解释道,“杨兄和徐兄顺着车轱辘痕往另一边去找了,然后我们在这边听见树林中有打斗声,赶来便发现你和……”
九酝觞赶忙看向那老头,还好,还有气息。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厉刚恶狠狠地问那老头。
“你们,咳咳,不会是天公子的对手的……”老头咳出了血沫,“武艺高强又如何?还不是做了人家的玩偶……”
话音刚落,他竟就这么死去了,然而表情似乎……无比的安详。
“天公子是谁?”朱白水弱弱地问。
众人面面相觑。
“那是……什么?”九酝觞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木板上,那是一个八尺长的木板,上面躺着一具尸体。
众人走进一看,正是独臂鹰王司空曙。
他的头已不翼而飞,胸口放着一块树皮,上面写着:“割鹿不如割头,能以此刀割尽天下人之头,岂不快哉!——萧十一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