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四娘看向那把刀。
刀,的确是光华夺目。
但仔细一看,就可发觉这灿烂的刀光带着些邪气,就好像那些小姑娘头上戴的镀银假首饰似的。
她愣了半晌,突然拔出刀,大声道:“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不相信这柄刀会是假的!”
“我记得你有一把蓝玉剑对吧?”萧十一郎挑了挑眉,“你若不信,何妨来试试?”
风四娘咬了咬牙,拿出她那把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兵器“蓝玉”,然后一刀向剑上撩了过去。
只听“呛”的一声——雪亮的刀已断成两半。
萧十一郎摇着头,喃喃道:“人人都说女人比男人聪明,可是女人为什么总常常会上男人的当呢?”
风四娘又跳了起来,怒道:“你既知刀是假的,为何不早说?还陪我去盗刀?你是不是早盘算好了看老娘的笑话!”
“我原也不确定是否是假的,所以我在水路故意留了些痕迹,但是,”萧十一郎笑了,“赵无极等人并没有追来,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要找我们的意思。那真刀,自然还在他们身上。”
“他们四个打算私吞那把刀吗?”风四娘皱皱眉。
“不,一定有一个幕后人。”
次日清晨。
“啊——我的脸!”
朱白水发出一声惨叫,九酝觞望了过去,他的脸被一种经常附在竹子上的罕见的毒虫给咬了,现在整张脸肿得惨不忍睹。
很好,惊鸿干得漂亮。
“一定是她!趁我睡觉的时候故意……”朱白水一边惨嚎一边指着她大喊道。
“你忘了昨天我才撒了荨麻散到你身上?”九酝觞翻了个白眼,“我一靠近你十步你就会全身起疹子,你看你现在像是起疹子的样子吗?这种虫子极难捉到,我还不至于因为你跟一种珍贵药材过不去。”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不好意思,真的过不去,反正我魔教啥虫子搞不来?
众人也纷纷表示确实,人家小姑娘哪儿有这么小心眼,你一个大男人至于吗?
“那……九姑娘,”杨开泰挠挠脑袋,问道,“这怎么才能消下去啊?”
“这方圆几里连个药铺都没有怎么配药?”九酝觞撇撇嘴,压下笑意,“没事,这点毒素对身体没有影响,过个三五天自然就消肿了。”
“还要三五天?!”朱白水的哀嚎更大声了,九酝觞幸灾乐祸地抱着臂作壁上观了。
最终众人还是给他弄了个面罩,然后大家继续赶路了。
城外独道。
此时的沈璧君独自坐在一辆马车上。
赶车的是一个很沉着的中年人,马车本来走得很快,然而当它行到一个小酒摊处时,却不得不放缓了下来——因为有一辆华丽的马车将路挡了一半。
卖酒的老头立刻乘机拉生意了,高声叫道:“好清好甜的‘竹叶青’,客官们下马喝两碗吧!错过了这里,附近几百里地里也喝不到这样的好酒了。”
赶车的中年人咽了咽口水。
沈璧君温声开口道,“你赶了半天的路,也累了,就歇下来喝碗酒吧!”
赶车的老赵立刻下了马,躬身道:“多谢姑娘。”
小酒摊上喝酒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很阔气的少爷,十三四岁的年纪。
红鼻子老头已经舀了一勺酒了,老赵突然道:“慢着,让我先看看酒里有没有毒!”
红鼻子老头的脸立刻气红了,愤愤道:“毒?我这酒里会有毒?好,先毒死我吧!”
他自己真的将手里的酒喝了下去。老赵根本不理他,自怀中取出一个银勺子,在坛子里舀了一勺酒,看到银勺子没有变色,这才开始喝了。
桌上有现成的卤蛋,老赵掏出一柄银质小刀,正想要切开卤蛋,阔少爷走了过来,笑道:“想不到朋友你身上还带着这么多有趣的玩意儿,我们也想照样做一套,不知朋友你能借给我瞧瞧吗?”
老赵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将手里的小银刀递了过去。
阔少爷用指尖轻抚着刀锋,脸上的表情更温柔,他微笑道:“好精致的一把刀,却不知能否杀人?”
老赵道:“这把刀不是用来杀人的。”
阔少爷笑道:“你错了只要是刀,就可以杀人……”
说到“杀”字,他掌中的刀已脱手飞出,化做了一道银光,说到“人”字,这把刀已插入了老赵的咽喉!
老赵怒吼一声,反手拔出了自己的腰刀,向那阔少爷扑了过去。
但他的鲜血已箭一般射出,他的力气也随着血一齐流出。
他还未行出三步,就倒了下去,倒在那阔少爷的脚下,眼珠子都已凸了出来,他至死也不信会发生这种事。
阔少爷俯首望着他,目光还是那么温柔而可爱,柔声道:“我说天下的刀都可以杀人的,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这时,车厢的门开了,沈璧君走了出来。
她的美丽是任何人也无法形容的。有人用花来比拟美人,但花哪有她这样动人?有人会说她像“图画中人”,但又有哪支画笔能画出她的风韵?
这就是武林中的第一美人沈壁君。
在这一瞬间,那位阔少爷的呼吸也已停顿。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特,他自然有些惊奇,有些羡慕,有些目眩神迷,这是任何男人都难免会生出的反应——奇怪的是,他的目光看来竟似有些嫉妒。
沈壁君已走出了车厢,走到他面前。
她眼睛中虽已有了愤怒之意,但却显然在尽量控制着自己,她这一生所受的教育,几乎都是在教她控制自己。因为要做一个真正的淑女,就得将愤怒、悲哀、欢喜……所有激动的情绪全都隐藏在心里,就算忍不住要流泪时,也得先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
她缓缓道:“公子尊姓?”
阔少爷道:“在下只是个默默无闻的人,怎及得沈姑娘的大名?这姓名实在羞于在沈妨娘面前提及,不提也罢。”
沈壁君居然也不再问了——别人不愿说的事,她绝不追问。
九酝觞若在,心里必会说一句,“她和连城璧真是天生的一对。”
沈壁君又道:“公子杀了老赵,想必是因为他与公子有仇。”
阔少爷道:“那倒也没有。”
沈壁君道:“那么,想必是他对公子有什么无礼之处。”
阔少爷道:“就算是他们对在下有些无礼,在下又怎会和他一般见识?”
沈壁君皱了皱眉,“如此说来,公子无缘无故的就杀了他?”
“姑娘难道定要求解么?”阔少爷嘻嘻笑了。
沈璧君不再说话,过了半晌,她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请出手。”
阔少爷红红的脸一下子忽然变白了,“出、出手?你难道要我向你出手?”
“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沈璧君淡淡地说。
阔少爷苦着脸道:“我只不过杀了个奴才而已,你就要我偿命,你未免也太狠了吧?”
沈壁君看着他,“奴才也是一条命,不是吗?”
阔少爷眼圈“唰”地红了,突然就跪了下来,“我是一时失手,这才杀了人,姐姐你就饶了我吧!我知道姐姐人又美、心又好,一定不忍心杀我的……”
沈壁君一下子不知所措了。
江湖中的事,她本就毫无经验,遇着这样的人,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那阔少爷却连眼泪都己流了下来。
谁知就在这时,这可怜兮兮的小孩子突然在地上一滚,左腿扫向沈壁君足踝,右腿踢向沈壁君的下腹,一招“鸳鸯腿”已咬上沈璧君,而他的手,此时已闪电般射出了七八件暗器。
沈璧君毕竟是天下第一暗器“沈家金针”的传人,当即一招“云卷流星”,袖风一带,将那七八件暗器尽数卷走了;脚下微错,已将阔少爷踢出来的“鸳鸯腿”恰巧避过。
然而,阔少爷的花样更多。他两腿虽然踢空,靴子里却又“铮”的一声,弹出了两柄尖刀;他七八件暗器虽然打空,袖子里却又“波”的射出了两股轻烟。
沈壁君只觉脚踝上微微一麻,就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接着,又嗅到一阵淡淡的桃花香……
之后的事,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连城璧一行人来到古道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里是不是摆过什么摊子?”九酝觞指着前方的路旁,很明显的,那儿的草,比路另一边的要稀疏得多。
连城璧跳下马,一边仔细查看一边说,“这儿来过两辆马车,这儿坐过一个年纪半大的少年,还有一个姑娘和一个成年男子。”
“那肯定是萧十一郎。”朱白水嚷嚷道,九酝觞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连城璧没有理会他,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捻起一点土,放在鼻下轻轻嗅了嗅,“那个成年男人死了。”
“为什么不能是那个少年?”一向寡言的厉刚开口问道。
连城璧从草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这是马车夫们都配的小刀,用来检查食物里有没有毒的,但这种做工肯定不是普通的马车夫能有的,应该是某个大堂子的,这人肯定不是一个半大孩子。如果他是杀人的人,定不会把刀掉在现场,这是明摆着让人们来找他。”
“所以说,沈姑娘被一个小孩子给劫走了?”杨开泰有些不敢相信,众人开始低声讨论。
九酝觞也跟着连城璧蹲了下来,她戳戳连城璧,“你是不是还漏了什么?”
连城璧冲她露了一个笑容,眉目舒展,万分温柔都融在了里头,他的声音低沉。
“愿闻其详。”
九酝觞扭过头去不看他,自顾自地说,“这儿摆了个小酒摊,那么摊主呢?”
“而且他肯定不是真的卖酒的。”九酝觞撇撇嘴,连城璧轻轻吸了口气,缓缓说:“是的。”
“走吧。”连城璧拉起她。
最近,说实话,九酝觞觉得连城璧不大对劲儿。
是不是……温柔得有点过了?
九酝觞盯着连城璧纵马的背影,白马如云,白衣胜雪,这样的人儿哪儿像是这俗世能有的?
她苦恼地低下头,一夹马肚子,跟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