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定心波

鸾凤宫里一片寂静，倒不是因为嫔妃少。官家养出来的小姐，兰贵嫔，丽良娣都是活泼人，虽然每日晨昏定省加上王后阮倾月也就是六个人，但只要有她们两个，鸾凤宫里就一直欢声笑语的。

        今日，众人面面相觑坐了许久。最后还是候府嫡出的女儿湘贵嫔，见王后面有倦色就试探地问了一句：“娘娘昨夜睡的还好吗？”

        王后微微一笑简短地回了一句：“还好。”

        兰贵嫔憋了良久，还是忍不住说到:“臣妾本来睡得还行，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来了，真是扰得我睡不着，最后还是我身边的玉珠给我念了几篇志怪小说，我才能合上眼。”

        丽良娣忍不住一笑：“我之前还傻呢，以为沁云殿修好了，咱们姐妹任谁住进去了，那还真让人眼馋，我侧敲旁击地问了陈王殿下身边的小厮七八回，才知道我这样的无盐貌连那儿的门槛都不配踩两脚呢，白叫我眼热了那么久，日日到跟前儿转一圈，现在看来，我倒像是那儿的监工了。”

        说罢，她就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话挑的是人尽皆知的事，可她的话俏皮，其他人听了都跟着她一块儿笑，彼此笑里的苦涩辛酸不言而喻。

        笑够了，靖国送来的美人明芳仪不禁带着醋意说：“王后娘娘，贵妃身份尊贵，王上屡次僭越礼制倒也没什么，可现如今贵妃都已是朝王宫的人了，就应该按礼数来早早拜见您，您瞧这都日上三竿了，贵妃娘娘还迟迟不来鸾凤宫，进宫第二日就如此做派，是有点过了，王后娘娘应该提点提点，别让他人议论惠国的公主不讲规矩。”

        王后身边的刘嬷嬷见明芳仪把话头撂给了皇后，不由得皱眉:“各位主子，一刻钟之前王上就派了人前来传话，免了贵妃娘娘的晨昏定省，王上口谕各位主子就不要再议论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开始窃窃私语。

        王后无奈地笑笑她早就料到了，可她远比别人更心痛。当年，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嫁给萧刈，甚至不惜逼父亲阮尚书为萧刈做事，助他在朝堂上争得一席之地。她何尝不知“一入宫门深似海”，可她还是入了。只因她喜欢的人在宫里，她就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阮尚书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他既不愿意让她入宫与别人争斗，又不愿意她日日绝食，爱得精神恍惚。直到萧刈承诺此生此世绝不废后，阮尚书才稍稍放心选在一个艳阳天送了她入宫。

其实，阮尚书早已看透萧刈不爱倾月，可他没办法，作为父亲，他只能为她求一个稳定的后位护她些许周全。

        昨日看见那场盛大的婚礼，倾月突然想起，入宫那日阮尚书老泪纵横地对她说：“倾月，父亲希望你永远不要后悔。”

       她当时不懂，自己选的路自己怎会后悔？她在昨日才明白，她当年看见的只是路的开始，路上有什么她永远不会知道，比如她从未料想过会有一个绾心突然出现在萧刈的生命里。

        倾月从思绪中出来，见一向胆小规矩的边疆并州司马送来的静才人也开始跟着明芳仪嚼舌根，不由得生气：“明芳仪，惠国公主懂不懂礼数，本宫不知道，你可不要不懂礼数丢了靖国的脸。”

        明芳仪正欲狡辩两句，忽然被内官的一句“贵妃娘娘到”吓得住了嘴。

        众人一下子噤了声向门口望去。只见绾心简装素容款款走来，见她面容的那一刹那，寂静的宫里多了满座佳人深深的叹息。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所有人都好奇地望着绾心。绾心无视她们打探的目光，一丝不差地依礼做好了礼数坐在了刘嬷嬷置来的凳子上。气氛有些尴尬，倾月将各怀心思的其他人都遣了回去。

        昨日的盛典上，倾月是见过绾心的，今日再与她四目相对，倾月也不禁在心里赞叹，绾心的美是不分浓妆艳抹还是清雅脱俗的。

        有个疑问一萦绕在倾月的心里，她忍不住问到：“你不知道王上已经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了吗？”

        绾心淡淡一笑：“我知道，那些宫人给我说过。”

        倾月不解：“那你还来？”

       “因为你是朝王宫的女主人，你是妻，我是妾。”

        倾月不敢相信：“就因为我？若换做其他人，她们巴不得不来，再说王上给了你那么多……”说到这儿，她的眼睛黯淡了下来。“……多到我都有些嫉妒。”

       绾心不禁笑出了声，她笑起来的时候很是惊艳。可倾月莫名觉得瘆得慌。

        绾心说：“我又不在乎。”

        绾心不笑了，倾月认真地对她说：“我有点嫉妒，可这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因此害你。”

        绾心有点意外地看向她，倾月也恰好看了过来，“因为我发现王上真的很爱你，他看见你的时候，眼睛里全是温柔和欢喜。我从未见过，也从未拥有过这种眼神……我真的很羡慕你。”

绾心没想到倾月会说这样的话，不过这样更好，彼此把话说开，好过一直拐弯抹角。倾月既然已经实话实说，绾心也便坦诚相对：“我来不仅仅是因为你，还因为……我的母亲也是王后。她因为宠妃跋扈有僭越之心，过得一点也不好。我知道你是名门贵女，寒冬时节常常会在街口派粥。你很善良，所以我想告诉你，王上的行为我虽管不了，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因为身份特殊，就有不敬之心。晨昏定省，我照来不误，你不要一直不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这样的人只求过的安稳。”

        绾心走了以后，倾月一直发呆。刘嬷嬷迟疑了良久还是说：“娘娘，恕奴婢多嘴，您今日的话有些不得当。”

        倾月看了嬷嬷一眼，笑着说：“嬷嬷，她不会欺负我的。同样的话，说给不同人听，明芳仪告状说我不知尊卑，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她不会。”

        嬷嬷有些不解。

        倾月说：“她是宫里出来的人，知道宫里生活艰难。再说了，她的美貌和恩宠已经让众人警醒，她是个聪明人，她现在想的只有活下去，而不是没头脑地再与我争什么。”

        嬷嬷放心了，再没有多问，可没有别人时，倾月还是会想，眼见着君恩如流水匆匆不回头，自己真的甘心吗？她脑海里闪过萧刈这些天的欢喜，心里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