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眶都有些泛红了。
都说兔子急了是会咬人的。
季司深这下真看见了咬人的兔子了,还是直接咬他的要害——心脏。
他的目光一瞬间沉了下来,也不再看她,只不急不慢的走到贩卖饮料的机器旁边,深吸口气。
手握成拳头‘砰’的一声捶到按钮上。
紧接着‘咚’饮料落了下来。
季司深背对着她,一边弯腰一边拿起饮料问道:“你要喝吗?”
他问出来的话瓮声瓮气,像是在把气憋着。
“不用了。”
时瑶瞬间怂了,语气也不敢在这么硬邦邦的。
季司深自顾自的拉开饮料环,扬起了头灌了大半瓶。
他抬起手臂擦过嘴角,目光才落在她身上:“我哪里烦人?”
“你在说什么?”
“我哪里烦人?”季司深重复道。
“………”
“说话。”
时瑶微微端端正正的站在原地,眼神到处飘了半天,最后才收回看向了季司深。
“季………季司深……我……我说过,我不喜欢被………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我……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女生。”
“因为和我站在一起是吗?”季司深冷漠道。
他狭长的眼睛一扫,四周的目光“唰”的一下收了回去,唯恐被他发现。
“对………你…………你走到哪里,都有……有那么多人关注。”时瑶点了点头,“我们………还………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咚——”时瑶还没说完的话被掩盖了。
季司深顿时变的很烦躁,手臂一扬,将喝剩的半瓶饮料扔进桶里,而后问:“你那么在意别人干嘛?”
她嘴微微张了张,被问住了。
你那么在意别人干嘛?
在高一某个积雪融化的早上,季司深穿的单薄,问的冷漠。
但却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子问时瑶。
她年幼时没了父亲,和她同龄的人都有完整幸福的家庭,但只有她很少提及她家里的事,因为她知道,她的家,是散的。
从别人口中经常听到的:
“那个孩子真的怪可怜的,那么小父亲就没了………”
“我早就劝他妈妈改嫁,自己本来也年轻,还能选个好人家,可惜哎,有个拖油瓶………”
“孩子她爸一走,这个家怕是也撑不了多久………”
“………”
她们口中议论纷纷,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却是她和妈妈在破碎之后努力拼凑起来的家庭啊。
她恨那些总是在背后指指点点的人,讨厌她们的无知与长舌,也讨厌她们总爱在无中生有和传遍大街小巷的流言蜚语。
所以,从什么时候她从高处跌到低处,又在什么时候,她抵触别人的关注。
她懂,她那么多年的生活方式,不都是将自己卑微化,将光亮留给别人,把自己归于黑暗吗?
“我很在意,季司深。”
时瑶站在原地,眉目间微微颤抖着,她面色白的快要和雪融为一体,却只有那双眼睛在隐隐发亮。
“你是可以不用在意,因为你,她们,议论………议论的所有关于你的话题都是好的,而如果有个人和你说话,就会有‘她是谁啊?怎么那么丑?’,‘她凭什么和季司深说话,明显季司深都不想理她啊。’,‘你看看这种自作多情又爱装的女生,我看着都恶心………这样数不清的话’”
“那么……议………议论我的,永远都充斥着我多么不堪多么糟糕的声音,你懂了吗?”
她的声音突然放大,冲着他喊的时候眼睛闪着泪花。
季司深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她们的无知 她们的自私还有可悲,为什么要用来惩罚自己?”
他往前走了一步,想抱抱她。
她一边使劲摇头一边往后退:“不………不是惩罚,是我………”
“所以现在你觉得我烦?”
时瑶停住了脚步看着他。
“所以你觉得我现在靠你近了,你就觉得害怕?”
害怕被人猜测,被人多想。
他那么耀眼,他一靠近,他身上的光辉刺的她生疼。
“我…………”
下一秒,季司深一把扳过她的肩膀,身子一弯俯下身来。
她能迅速闻到他那令人上瘾的清香,有着他独特的令人沉醉的气息。
积雪融化后的气温骤冷,他手臂一晃,从她衣兜里松开。
从靠近到撤离,只用了短短几秒钟。
季司深手从兜里取出,手掌躺着一个粉红色吊绳的手机。
甚至还有淡淡的余温。
他………他捡到了她的手机吗?昨天晚上?
所以他今天过来其实是因为这个?
时瑶瞳孔瞬间放大:“你………”
“你昨天去KTV了?”季司深问道。
时瑶点了点头。
“看到了?”季司深又问。
时瑶紧紧咬着下唇,迟疑的点了点头。
季司深手臂抬起来,刚要碰到她头顶。
又想起她刚刚说他烦的话,身子僵硬了一秒钟,硬生生收回手臂。
季司深欲言又止,安静的连彼此的呼吸都要听清。
“别怕………”
过了好久,他才开口。
说话的时候,他那如浓墨般噬魂的眼睛就这样牢牢吸住了她。
积雪融化骤冷的冬季,时瑶却觉得,这一刻,唯一的暖阳全部照进她的心里。
她抬起头望着他,睫毛一点点的轻颤:“你好好养伤…………别……沾……沾冷水,其实我………”
她想说,其实我不怕的。
她之前心里的忐忑不安,但在见到他的时候,那颗心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以后晚上少去那种地方,不安全,知道了吗?”
“那你呢?”时瑶很认真的问道。
是不是昨晚那种场景,对他来说都只是家常便饭?
“别担心我啊,你这样我会心软的。”他突然狡黠一笑,答非所问说道。
时瑶瞪了他一眼,眉毛微微拧起。
季司深双手放在兜里,隔着女孩一米远,他目光淡然,轻轻的笑了笑:“别小看自己,其实你很好,真的。”
好到像是一张干净的白纸。
好到他甚至在害怕,她看见他打架斗殴会不会更烦他?会不会觉得他很脏?
他是那种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人,那些场合,那种地方,他整日游离在其中。
他见过社会上太多的虚与委蛇,勾心斗角。
但她不一样,她是一朵白莲,不容许沾上任何一点污泥。
季司深转过身,走了两步,声音低哑:“其实我也很糟…………”
“什么?”
“没什么。”季司深如浓墨般的眸子毫无波澜。
“哎!”时瑶张了张嘴,要叫住他。
季司深嘴角一扬,头也不回,手臂在空中潇洒的挥了挥:“不用送了,小白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