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逐渐靠近的水声，像是木桨翻起的河水，充满了整个耳朵。默文·兰格顿发现自己站在黑色的河水上，水面清晰倒映着自己的形象。深蓝色的睡衣，苍白的皮肤，柔软的褐色长发很温顺地搭在少年的额头。

这是哪儿？默文四处张望，只看见一片广袤无垠的黑暗和扩散的银白色波浪。“喂！”少年喊了一声，声音在空阔的黑暗中回响。

玻璃突然破碎在默文前方，他被吓得朝后一跳。再回过神时，突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分外老旧的屋子里。

“滚出去！整天都是钱，我他/妈长得像印钞机吗？你和那个贱女人一样，就知道趴在我身上吸血！”说话的男人深陷在看不清颜色的沙发里，右手拿着啤酒瓶正在喝酒。他那双凸出的眼睛斜着，正瞥着默文的正前方。那里站了个瘦弱的黑发男孩，穿着打着补丁、洗得发白的工装裤。他的四周散落着绿色的玻璃碎片，看来刚才那个酒瓶就碎在那里。

“还不滚？”男人声音响亮，扬手就抛出了手上的酒瓶。男孩低着头倔强地站着，没有挪动。

“小心！”默文想也没想就冲上去挡在了男孩跟前。只可惜酒瓶穿过了默文的身体，依旧砸在了男孩的肩膀上。酒液飘洒，空气中满是刺鼻的啤酒味。

默文赶忙转身想要查看男孩的伤势，却发现男孩也抬起了头，正惊讶地看着他。男孩有着一张分外瘦削的脸，因为营养不良而略微蜡黄。一双玻璃珠一般的黑色眼睛嵌在眉骨下方，此刻正谨慎地打量着默文。

“你没事吧？”默文问。男孩还未回答，沙发上的男人又开始嚷嚷了：“西弗勒斯，你这个小兔崽子！等老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就要被皮带抽了！”

男孩，或者说西弗勒斯，抿紧嘴唇后退了一步，转身跑出了屋子。默文立刻追了上去，随着西弗勒斯穿过狭窄的公寓楼道，跑进了简陋的花园。西弗勒斯捂着右肩靠着花坛坐下来，仰头看默文：“你是个幽灵？”

默文摇头否认。

西弗勒斯朝他伸出手，指尖穿过默文的躯干，于是默文的形象就像水那样荡起了波纹。“还说不是鬼，骗人。”西弗勒斯一脸严肃。

默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连自己现在哪里，是怎么到这里的都不清楚。

但显然他有更加关心的事：“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他为什么打你？”

他没听到回答，西弗勒斯面无表情地低下了头，仿佛在研究自己手上的伤口。看完左手的污迹，又再看右手的血珠，就在默文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西弗勒斯开口了：“他是我父亲。我想要钱买一个坩锅，他说他没钱。”

“坩锅？”默文打量着西弗勒斯的身量，“你这个年龄还不能做魔药吧？太危险了。”西弗勒斯猛然抬头：“你知道魔药？你做过？”男孩原本木然的黑色眼瞳里突然出现了光彩，像是被点燃的烟火。

“也没完全做过吧，“默文靠着西弗勒斯坐下来，“只是看我母亲做过。我妈妈让我站得远远地，所以只看了个大概。”西弗勒斯依旧看着他，似乎想让他接着说下去。

于是默文便开始描述自己记忆中某种解毒药剂的制作过程，说着说着突然记起了自己的来处。是了，自己原本是在兰格顿庄园里的，怎么跑到了这个地方来呢。现在自己又在哪里呢？

这么想着，默文突然发现四周暗了下去，他又再次站在了流动的黑色河水之上。“喂？”默文茫然地站起来，“西弗勒斯？”

没有人回应，有的只是无边的黑暗。

缓慢地，浓重的黑暗中出现了一隙白光，在默文的视野中逐渐扩大。默文盯着那吞噬扩张的光明，睁开了双眼。

雕花吊灯，浅色的纱帘像羽翼那样在夏风中飞扬着。原来只是个梦吗？少年这样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