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周六的早自习过后，异常安静，笔尖摩擦练习册的声音如降雪样覆盖人的耳膜，静心咒一般隔绝尘世烦恼。

　　下课的铃声是极其用心的选择的理查德的《童年》，不遗余力地描绘“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

　　每个月最后的周末，是住宿生难得放假回家的日子，夏木和往常一样，简单收拾了两本复习资料便准备回家。当她踏出教室门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像是终身监禁的重刑犯，下课铃就是那道禁锢自由的牢笼，脚下的这一步尤为沉重。

　　“夏木，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班长郑志超拦在教室门口，向夏木传达老师的命令。

　　“你不该这样。”他甩下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闪开夏木远远走开。

　　教室办公室离他们的教室很近，夏木都来不及想那句话的意思，就已经机械地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了，她轻敲门，“报告！”

　　夏木走到班主任办公桌前，“曹老师你找我。”

　　曹老师放下手中的笔，合上备课本，“昨天的晚自习为什么没去？”

　　夏木抿着嘴，她在想要不要实话实说，说实话的后果是什么；或者说干脆编一个理由，编什么好呢。显然她不善于后者。

　　但是夏木想错了，曹老师在乎的是她没去晚自习，而不是没去的理由，他不需要夏木解释什么，他继续说，“还有2星期就高考了，你的成绩一直不错，全国一线大学都随便你选，自己抓点紧，千万别在关键时候松懈。”

　　“我明白的，谢谢老师。”

　　归家的路一如既往，一条蜿蜒的水泥板小路，通向半山西路上的老旧开放式小区，都是解放前带有葡萄牙风格的矮层建筑，内部被隔分成小户住家。夏木的家是在二层上加盖的小房，红墙灰瓦，有些地方已经破败得露出墙砖。

　　夏木的手直接探进防盗网，拨开门锁直接从外面拉开防盗门，“我回来了！”

　　“嗯，早上吃饭了吗？桌上有蒸包，胡萝卜馅的。”

　　夏怡坐在缝纫机前，手里忙活着锁边，脚下踩着踏板，“咯铛咯铛咯铛”，这是夏木听惯了的声音。

　　“我不饿。”

　　夏木放下书，拿起门边的扫帚，归置着地上散乱的碎布头。夏怡成日里给人做成衣、被罩、枕套，不大的房子里，挂满了做好的成品，角落里也都堆放着各种布料。

　　“奶奶呢？”夏木一边将碎布头倒进编织袋，一边问。

　　“去听保健讲座了。”

　　“都是忽悠老头儿老太太的，怎么又去？”

　　夏怡起身，将刚赶好的沙发套叠整齐，放在床边的五斗柜里，“连着去说是能送东西，在家也是闲着，那里也有人一块儿说话。”然后她又佝偻着身子，再次坐在缝纫机前，“咯铛咯铛咯铛咯铛”。

　　“门怎么没关，夏木回来了？”奶奶带上门，手里提着塑料袋，走进来给夏木展示着，“今天领了六个鸡蛋呢，中午和香椿芽一块炒了吃。”她有转头对夏怡说，“香椿芽在冰箱，别忘了提前拿出来晾晾。”

　　夏木没有说话，她望了一眼夏怡有些蜷缩的背，转身进入自己的房间，这样的景象，要比挂在墙上的父母的黑白照片，深刻得多。

　　虽然经过冷冻的香椿芽，远没有3月份刚摘下来时的鲜嫩，翻炒后深绿色的碎叶，和带着糊渣的鸡蛋还是形成一股特有的香气。

　　夏怡一个劲儿地往夏木碗里夹菜，自己低着头干啃馒头，14块钱一斤的棒骨，从奶白色熬到清汤，未曾见她尝一口。她的手缠满胶布，苍老的不像话，全没有23岁女孩的细嫩，夏木最不愿看她的手，不愿看年仅大她5岁姐姐的手。

　　有夏木在的时候，奶奶是不看电视的，她会带上耳机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床上听收音机，没有固定爱听的节目，从健康讲座到流行歌曲，一个台接一个台地换，换着换着渐渐困了，就合衣倒下睡一觉。

　　夏木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眼睛越来越模糊，泪滴在本子上渐渐晕开，圆珠笔没办法写下痕迹，这就是郑志超说的，你不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