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退休生活15

宜修送别陈方池和宋清岑之后，曾先生还未离开，望着宜修轻声道。

男曾郁：辣椒酱，夫人可还吃得惯吗？

宜修愣了一下，回望见曾郁拘谨的神色，心底不知怎么涌现出一股不忍，只是她无情惯了，只干巴巴道。

宜修谢先生的好意，是很好的。

男曾郁：那就好，那就好。

他明明是个朗月清风的文人墨客，读出一两分李太白的潇洒，四五分韩愈的大气来，只是此刻像个踌躇沮丧的少年低下头只重复了这两个字。然而说完之后他便觉得在朱府也无甚继续留着的理由，尽管方才陈方池对于他称呼时的窃喜还萦绕心头，却也只不过是一瞬的假象而已。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

男曾郁：曾某这就告辞了。

宜修微微颔首正想叫江福海送他，只是开口时却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前行到曾郁面前道。

宜修我送一送先生吧。

大约是宜修的行为令他有些受宠若惊，连客气的推辞都没有，只和宜修并肩往朱府正门走去，沿途只见园中梅枝嶙峋风骨极清，却不敢去看身边的宜修。

宜修却蓦然开口道。

宜修还未曾和先生这样散过步。

曾先生心下一动，却道。

男曾郁：在下也从未觉得梅花如此动人。

宜修何尝听不出来曾郁的意思。只是这江南人说起情衷像是春日东风，不见形而自缠绵，叫人如沐春风。而宜修拂开眼前一枝梅花，眼见门已在眼前便止步于此，温然笑道。

宜修其实梅花好不好的，都在人心。曾先生瞧这梅花好，是因为开在我的院子里，却不知若移栽到曾先生家里，是否还能如此娇艳呢？

曾郁见她巧笑，误解了她的意思，竟道。

男曾郁：梅花珍贵，在下必定会细心呵护，怎么会开的不好呢？

宜修叹气，缓缓抬起眉眼望向曾郁，极诚恳道。

宜修可是若梅花不愿呢？

曾郁愕然在原地，半晌方才苦笑道。

男曾郁：夫人的意思，在下已经明白了。梅花自然该种在她喜欢的地方，才能暗香长远。

宜修凝出极为得体的微笑，道。

宜修今日就送先生到这里了，愿先生来日福寿康宁。

她说的本来是今日，语气却像是说的今生。

曾郁颓然溢于言表，本意再尝试开口说什么，最后却在宜修的面容面前节节败退，只能稽首道。

男曾郁：在下也愿夫人万事常安。

他语气分明平静如冬日的阳光，落在人眼中却略微刺眼，宜修不再多言目送他转身离去，翩然的衣角如同一只仙鹤的尾羽。

宜修心中大恸，向后退了几步犹能淡然吩咐下人关上门，随后一步步走回了素日的住处。

剪秋到底忍不住，劝道。

剪秋奴婢瞧，曾先生是很好的。

宜修靠在软榻上道。

宜修他是很好，若是我还年少，也愿意试上一试。只可惜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了，又经历过这么多事，其实对于感情已经失去了信心。

她这样慨叹着，继续道。

宜修剪秋，我并不是一个完美的人，我也脆弱、怯懦，无法再去相信旁人了。我这一生的经历太过于复杂，鲜血淋漓，不可尽数。何况，就算是我愿意，那我能给曾郁什么呢？叫普天之下都知道当今皇太后改嫁吗？孝庄文皇后被指着脊梁骨骂的日子还没过去呢。

她切切实实的放弃了，将心头的那点多年不曾有过的温柔一手抹去，才觉得心上荒芜凄凉。

宜修我之前想的错了。我以为我教导了清岑，便能叫她重塑骨骼，只是这天下对于女子的欺压和鄙薄一日不去，女子终究不能抬起头来。便有一个抬起头来的女子，也会被人斥为异类。从今以后，我会在有生之年游行四方，建立女学，在私塾传讲道义，叫女子读书、识字、通识道理，叫男人尊敬、爱重女子。

剪秋可是这太难了。

宜修目中卓然道。

宜修路虽难，行者必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