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动.

算了，管他呢！未来和远方不属于我这种连眼下都顾不好的人。

听着外面马车的声响逐渐远去，曹节贞才转过头，有些凝重的对老将军说：“让那个姓尉迟的家伙把阿源带走，这真的没问题吗？那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反而更像采花大盗。”

“你倒是重情重义。不过没必要担心，燎原虽然表面上看着恶劣，但是大事上还是极有分寸的，而且各方面条件也不错。况且，他说的对，咱们现在没有闲工夫担心别人。”老将军嘴角抽搐了一下，好像有些违心的说道。

听到老将军肯定的答复，曹节贞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自己的朋友不会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了。

“也是。不过接下来都九死一生了，你就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这两人究竟出生哪里？是吴国公的后代吗，尉迟这个姓还是挺少见的。”

“也罢，这事情虽然不应该宣之于众，但是以你的身份，早晚也会接触到的。他们和那位凌燕名臣并无关系，绝对不是吴国公的后代，就算勉强粘上关系，那也是强行攀附。不过说起来，这个尉迟氏的家族其实传承更远，应该是始于中原的先汉（即西汉），传承百代而未断，自圣代（即唐朝）太宗皇帝贞观年间，唐军进驻其都城，后来经过纷争动乱，如今的于阗国名义上已属于四镇之一，于阗国主职位为都督，但随着对其管辖的放松，也逐渐拥兵自重，尽管没有改变亲唐的倾向，可以逐渐生出了独立之心。当代的于阗王名唤尉迟胜，各方面能力也算不错，堪称一代人杰。而刚刚的尉迟燎原，就是他的孩子，因为在家族小一辈中文武无人出其左右，也是钦定的继承人，所以即使有些小毛病也被忽视了，天才总是有些特权的嘛。”

“原来如此，那他们又是怎么和老将军您结交上的呢？我记得您说过您是米国（潘奇）人，于阗和那边离得挺远吧。”

今天老将军格外有耐心，对于疑问来者不拒，而且解释的十分详细：“那也是多年前的事了，现在想起来也没什么，当时尉迟胜随同唐军作战，应该是一次征讨吐蕃人的战役，我刚好被他救了一命，后来又互帮互助，也就算结下了香火情。而前段时间，于阗国内并不太平，其实主要是佛教徒在使用暴力手段镇压天方教徒，导致内部发生了几场不大不小的暴动，那些天方教徒身后是大食人，那帮家伙在策动，使得事情一下变得复杂了些。没办法，当时，作为主事人的尉迟胜都不确定自己能否平安，这才把最小的女儿送到我这边，打算等事了再接回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那边还没完全安定，我们这里却也快要变成刀山火海了。”

“原来如此，话说那个叫做燎原的花花公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性趣？他看上去很熟悉我的样子，真令人担心那家伙会图谋不轨。”

“那小子那副模样你也看过，其实在他们国内也算鼎鼎有名，而且传闻他的直觉出人意料的灵敏。不过调查你却不是因为他的个人爱好，而是单纯觉得你的处境与他们国内王室有些相似吧，但是就算如此，关于你一些太过隐私和私人的东西，我并没有让他们了解。那家伙今天说的一番话，不出所料，更多是他的直觉，同时也是在试探你。"

“多谢解惑，这下明白了。说说正事，我前两天去了宁远一趟，也算有所收获，搞到了一批精良的装备，可惜数量很少，只够装备我的亲卫家丁，因此，费用也由我个人垫付，不动用军费。另外，我寻思着，既然敌人想搞中捉鳖，那自然得先请君入瓮。所以他们接下来给咱拟定的行军路线，是前往哪里？现在应该有个准信了吧。”

一想到即将来临的决战，曹节贞现在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胆战心惊，取而代之的是喷勃的勇气，还有审判终于来临的放松。另外，在内心的最深处，还有一丝丝兴奋。

没错，就是对战争和厮杀的兴奋，先前自己的压力实在太大，现在恨不得全部发泄出来，不论是怒火也好，压抑也好，想把这一切通通在敌人身上发泄出来！因为这个，他对即将到来的战争隐隐有着期待。

不负他的期待，米老将军缓缓的点了点头：“是啊。去新城与柘枝的交界处。详细点说，肯特奇峡谷附近，情报里说是有一伙“马贼"盘踞于此，呵呵。”讲到末尾，他不禁冷笑两声，现在大多数人都对这伙“马贼”的真实身份心知肚明，不过是不愿意揭开这个鳖脚的谎言罢了。

“新城，我对其没什么印象。这玩意算一个国家还是一座城市？"

“国家。你对这个称呼没感觉不奇怪，这是咱们这边的叫法，就是直接按意思翻译了。你常年呆在长安，按唐人的说法，应该习惯用音译。我想想，你们应该是将其称为‘赤颚衍那’或者是‘奴赤建’吧。这方面我还是听荔非专门讲过，所以才懂些。"

“赤颚衍那！离这里倒不是很远，不过，这个国家规模很小吧，似乎还没有东曹大，比起宁远，更是弗如远甚。”

“是。我也问过士兵了，并没有那边出生的人，因此，想要利用地形的话，还得先派人前往考察，这个我已经派出斥候着手了。说到底，峡谷之类的，还是很适合设伏的。”

“英雄所见略同。不过这个地点是敌人所选择的，他们估计也打着利用地利的主意，咱们应当尽量放缓行军的进程，至少得到完整的情报后，再进行接战。"

两人一言一语，就开始了对战略的初步制定。

“但是那边催的挺紧的，似乎要我们这两天就开拔。使者已经在等着了，理由上也很充分，说是当地的居民饱受马贼掳掠之苦，希望我们去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哈哈。”一旁边，荔非守瑜也忍不住插嘴进来，发表意见。

“这个嘛，那个使者在哪里？我想以王子的身份去见一见。”曹节贞脸上挂着微笑，可是口气却无比阴森，同时他用手掌做刀状，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抹了抹。

“王子殿下思虑深远，敢做敢为。但是那样一来，咱们也就彻底和国内撕破脸皮了，后患无穷啊。”这次说话的是米营中一个新被提拔的将领，他是土生土长的东曹人，名叫波比，参军前是个铁匠，因为敢打敢拼而被提拔，出于地位，他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

"开玩笑呢，说什么后患？老子连能不能活过这一次都还是个未知，我现在就算把这使者杀了，甚至把脑袋给卓克送回去，我也不信他能怎么样。难道还能来发兵征讨我们？那老小子要是有一点点气魄，就不用玩这种借刀杀人的鬼把戏了。”荔非并没有给这新被提拔的将领面子，毫不客气的否认道。

“面子上不能做的太难看。但是那个使者如果专横跋扈，就连未来的中曹王都敢冒犯，实在是不把王室放在眼里，那么，被王子的侍卫一气之下，斩了头颅，相信上头也能理解，不会怪罪的。”老将军拍了拍手，做出了最终决定“这家伙前天就到了。他不仅是来传达命令，更重要的是，还要监视我们，相当于敌人在咱们这的眼线，必须拔除掉！同时，下一步，我也会对军队中进行肃清，当初应招的那些良家子，里面总会混进一些沙子，负责跟阿拉伯人交接。现在大战在即，必须排除一切潜在的威胁，确实是忍他们不得。小曹，使者那件事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弄干净，万不可有妇人之仁。”

说到底就是现在已经无所顾忌，随意扣个大帽子，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杀掉完事，来他个死无对证。

“将军放心。我立刻带人去解决，万不会有失误。然后，由我去把命令向全军传达！”

大约半刻钟后。曹节贞面无表情的站在军营某个隐秘的角落，他一手拎着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另一只手则提着滴血的长剑。事情意外的顺利，这个使者原本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也没做多余的反抗，见到提剑而来的曹节贞，似乎也已经做好了觉悟，只是绝望地笑了笑，便引颈就戮了。

曹节贞望向那人，这家伙年龄不过二十余岁，长相普通，身形不高。使者没有求绕，但轻轻说道：“在下李戏，之所以来担任这个职位，只是因为本人贪图小利，而没有其他目的的。如今落到您的手里，自知难逃一死，但请王子殿下高抬贵手，莫为难小的家人，作为回报，这份名单上的人，是小的供出的同谋，您可以验证真伪之后，尽数清算。爹，娘，孩儿不孝，得先走一步，不能侍奉二老，让你们伤心了！”说完之后，他朝着家乡的方向狠狠的磕了个头，血水混着泪水流到地上。

“好，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不会为难你的家人。”

曹节贞看了看手上的人头，眼中有着几分不加掩饰的落寞。“我从来都不喜欢杀人，一点也不喜欢。因为每次杀人总是难免沾到血，这会让我觉得我的手很脏，黏糊糊的，就好像怎么都洗不掉。可是一直以来，这个世道却逼着我不得不杀，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早些上路吧！”曹节贞自言自语到，这一幕显得既荒诞不经，又透露着残酷的黑色幽默。

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早就不是刚刚来到这里的自己了，不是当初那个享受当下生活的高中生。就算某一天能够发生奇迹般的穿越回去，那么，他的灵魂在本质上也发生了改变。

理论上来说，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下斩杀与自己素未谋面的人，可曹节贞心里却意外的平静，几乎毫无波澜，就仿佛刚刚干的，只是一件喝水吃饭之类的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他把人头朝身后随意一扔，看着其像一个皮球一般咕噜噜的往前滚了一段，留下一条鲜红的痕迹。

他把名单交到老将军手中后，双方一对照，对象和数量基本相差不大，可以排除作伪的可能。

人类的适应能力真是强的恐怖，看来就连这种事情，不管自不自愿，都是会习惯的呢。

国庆期间第三更！然后是备注。

①：吴国公，即尉迟敬德，初唐名将，凌烟阁24功臣之一，战功卓著，深受唐太宗信任。不过，后代遭到清算，家族结局并不算好。

②：于阗国，西汉年间就存在的西域古国，期间虽然有过兴衰，但是因为正统没变。一上与中原王朝关系密切，仰慕汉文化，而且信奉佛教。所以后世史学家一般认为其延续了千年，直到北宋时期，才被喀拉汗国（黑汗，也叫喀拉契丹）吞并而最终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