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不声不响的慢慢

.

.

.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多幸运，我有个我们。这悠长命运中的晨昏，常让我望远方出神。”

———

“阿旭，我们可以慢一点的…”

.

.

.

“阿旭，我想晒晒太阳。”

宽大的白色卫衣把辛治贤上身遮得严严实实的，袖子也很长，只露出几根手指。腿上搭着毛绒绒的灰色毯子，两只脚也被灰色的棉拖鞋裹住。

整个把病中疲态的辛治贤衬得极其娇小。

“好。”

辛治贤被病痛折磨得疲惫，声音也连带着软了下来。听他讲话，崔旭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轻绒包裹着的。

一双手握住身后的横栏，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一下，身体就向前移动了起来。

“咳咳…”

乍一见到阳光，辛治贤还是不习惯的，压着嗓子小猫似的咳了两下，喉咙再发痒，他也只是重复着吞咽的动作。

崔旭停下了脚步，辛治贤便也停下了。

“怎么了？”他问。

崔旭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转身不知道去了哪里。

没了人推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光晕，他便试着自己转动轮胎把自己移过去。

可这双臂发软，双手十根手指只寥寥两三根乐意听他的话。他使不上力气，心里发急，汗水涔涔地渗出来。

“别动。”

手被人握住，轻轻放回腿上，嘴边送来半杯温水。

辛治贤抿着唇，睫毛软塌塌地耷拉下来，一对琥珀在曲面玻璃后窥着对面的黑色毛衣。

“你要是实在喜欢，我就带他来见你。”

虚眨了几下眼，辛治贤无力地摇摇头，继续对着半杯水发呆。

崔旭看着他这副模样，手指轻轻蹭着杯口，神色微垂，心里有些失落。

便也就和辛治贤从杯壁到杯口的视线转移错失了。

.

.

.

“阿贤…”

今天辛治贤又在发呆，再这样下去，崔旭觉得一定会出事。

没犹豫多久，崔旭用力拧干了手里的毛巾，下定了决心。

.

一只手臂绕到他身后，胸膛已经快要俯到肩膀，辛治贤却还是呆呆地面朝阳台，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旭轻轻叹了口气，一只手慢慢搭在辛治贤的肩膀，动作轻缓得到不像对一个人，而是在抚摸一只刚刚长出来的花苞。

“…嗯？”

堪堪迟了两秒，辛治贤才反应过来，稍微往身后偏了下头。

“我带你出去看看他吧？”崔旭注视着那对离得他极近的琥珀。

辛治贤视线轻轻往下，迷茫地眨眨眼，然后顶着对方的热切注视慢吞吞点了下头。

崔旭这才放下心，推着他进了卧室。

.

林成喜欢他穿衬衫，崔旭给他拿了一件衬衫出来，里面穿他的黑色毛衣就好。

可辛治贤看着崔旭手里的衬衫摇了摇头。

“不用换，我身上这件就好。”

说完便不再看任何衣服，垂头盯着毯子上翘起的一撮毛发呆。

崔旭看他确实不想换，便也不强行要求，把其他衣服收拾好，时不时回头看向他，和他身上奶白的卫衣。

是辛治贤坐轮椅后崔旭给他买的。

大了一号，是不合身的。

可辛治贤似乎很喜欢，有一次他实在穿了太长时间，崔旭不得已背着他把衣服洗了，惹得他哭了好久，直到衣服晾干重新穿在身上，这事才算过去。

想起这件事，崔旭又转头看向辛治贤，发现他又在发呆。

手中的衣服叠得工整，轻轻放到衣柜里，崔旭靠近了他，发现他的头转了一下。

自己多靠近他一步，他的视线就远离自己一分。

“在看什么？”崔旭半跪在他身边。

“…光。”

光？

崔旭不明白。

自从出事以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辛治贤了，这不是一件好事。

崔旭回头，阳光被窗帘遮住了一部分，没有那么刺眼，才使他可以直视。

背对着光，要怎么去看？

.

现在不是上下班时间，路上的车辆并不很多，化开的积雪并不做声，只是默默地吸走空气中的温存。

“冷不冷？”崔旭低头看着被自己过得严严实实的辛治贤。

“还好。”

就差戴个头盔了。

两人在路边站了一会儿，阳光照在身上不再暖洋洋，风起总会扬起冰雪。

崔旭推着他转了个身。背对寒风，至少脸不会冻僵。

.

两人就这么站着，快要和旁边的大树一起融成背景了。

林成还没来。

崔旭低头看着辛治贤，他又在发呆。

“阿贤…”正要表达不满，他听见了辛治贤穿风而过的声音。

“阿旭，你长高了。”

崔旭顺着辛治贤的目光看去，面前的大厦厚厚的墙上，是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

就这么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崔旭眼眶一酸。

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

我没有长高啊…是你变小了…

热流快要涌出来，崔旭连忙抬手想要遮掩，却又看到墙上那个矮矮的影子歪了下头，就那么靠在了高个子的影子身上。

“阿旭，我们可以慢一点的…”

那声音很轻，很累，风一吹就要跑掉了。

崔旭胡乱抹了把脸，半干的泪痕让风一吹，冷得人脸上的肉都要紧一紧。

“以后不要看影子了，看我就好…”崔旭把围巾给他往上拉了拉，整个下巴都给兜住，“怎么看都行。”

“那是光…”水润润的，那对琥珀浸了水，“我在看光。”

崔旭吸了吸鼻子，天有些凉了。

“嗯，不是影子，是光。”

“我饿了，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

天空稀稀落落的又要飘雪，崔旭推着辛治贤慢慢走在人行道上，两旁的树时不时摘下一簇白色的花苞，模糊了一双人影和半只脚印。

.

.

.

———

———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