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前,黄帝与蚩尤的战争。 天女魃奉父命,征讨雨师风伯。 她并不喜杀戮,但她更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 交战时,她遇到了一位最奇怪的敌人。 那是位年轻的水神,这个固执的年轻人面对她的不断进攻无论如何也不还手。 他的眼里依然满是月色的温柔,尽管他的白衣已经血迹斑斑。 她的手在颤抖,但她没有停手,她不能停手。 只因为她是天女魃,黄帝的女儿。她不能违背父命,为了父亲,她只能胜,不能败。 天女魃与雨师风伯争斗,元气耗尽终于击败了他们。 她不敢看他,她伤了他的师伯也打伤了他。她知道他不会原谅自己。 但她也没有机会等他的原谅了,她的元气耗尽意识游离。 她就像提线的木偶,失去了意识只剩下本能。 本能让她倒吸三界众生的元灵维持元气。 她终是成了人们口中的魔鬼,众生皆惧。 只有那个人不怕她,他的眼里只有怜悯没有恐惧。 但他没能幸免,失去意识的天女魃吸取了他的元灵。 像月色一样温柔的少年,沐浴在血的温泉。 她有一瞬短暂的清醒,她想道歉却口不能言。 “没关系,我不怪你。”他淡淡的笑了。 他的笑像最尖利的剑,剜的她生疼。 “如果有来世,再一起去看看江南的鸢尾花。”他好看的眼睛慢慢阖上,沉入水中。 水神死去,像水溶于水,了无痕迹。 天女魃因吸三界众生的元灵,触怒上天。黄帝大义灭亲,将她封印于赤水。 她没想到,伤透她的不是敌人,而是她最信任的父亲。 她为父亲作出的牺牲,换来的却是长眠于古墓永世不得超生。 天女魃被封印于赤水,失去了所有记忆。 二
人世间悠悠过去了千年。
世人都说女魃是灾星降世,无情无义。无人知道这绝情之人也曾有情义,不过那已是千年前的事了。千年前的故事还在口口相传,千年注定的轮回如约而至。
花开彼岸,独泣幽冥,黄泉遗路何忍艰?——小城遗记 那时候她还年幼,天生白发紫眸,异于常人。一出生就克死了娘。三个月后,连在外领兵打仗的爹爹也莫名其妙地马前失蹄地死了。村里面学识最渊博的老先生说:“这是千年前的女魃星转世,会克死身边一切的人”她什么都还没开始去做,仅仅因为这长相,仅仅因为这该死的传说,她受尽了白眼和侮辱。 她不喜欢说话,也没人愿意和她说话。除了对着爹爹遗留下来的剑谱简单地舞动几下,大多数时候,她喜欢躲在树上安静的把木头削成人偶。村里的孩子们并不放过她,他们总是一拥而上的把她做的东西弄坏,然后嬉笑一番。
又一次她的木偶被砸坏,掷在地上。她躲在树上,甚至不敢去捡。 暮色四合,晚烟初升。 等孩子们戏弄够了,纷纷回家后她才小心的探出头,眼巴巴的看一眼已经坏的不成样的木偶。 她是在此刻遇见他的。 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白衣墨发,遥遥的走近把地上的木偶捡起来。 她像惊弓之鸟一样缩回树梢后,警惕的看着他。 她以为又是一个来取笑她的人,但他不是。 少年小心的拂去木偶上的尘土,仰面对她笑了一笑:“你别难过了,我可以把它修好的。” 春夜溶溶,月满华枝。 她躲在树上看着他,隔着重重的花。 少年坐在花树下,专心的刻木头。他周身浸透在月光里,轮廓澄明。 花簌簌的落下,他们都没有说话。 不一会,少年欢喜的举起木偶给她看:“我修好了,你快下来吧。” 她藏在重重花影中,犹豫不决:“你不讨厌我吗?我长得这样奇怪。” 白发紫眸,传说中女魃的标志,让她痛苦的来源。 少年摇头笑道:“怎么会,你眼睛的颜色很美,就像人间的鸢尾。” 她不知道什么是鸢尾,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他善意的安慰,但此刻她感到很温暖。 少年伸出手扶她下来,温暖又干燥的手,她紧紧的握住了。 他们坐在树下,一起谈天说地。 他是她生平第一次遇到的不怕她也不讨厌她的人,她的第一个朋友。 分别时,她依依不舍。 “我们会再见面的。”少年安慰道。 “下一次,我们去江南看鸢尾。那是一种紫色的花,开起来大片大片的紫色,和晚霞一样美。” 少年的发梢染着温柔的月色,他把木偶塞到她手里,轻轻地说:“再会。” 月光如水,流转在她手中的木偶上。眼角眉梢都带着怯意,是她的模样。 他走后,她才想起甚至没有来及询问他的名字,他是谁。 自此她开始漫长的等待,等待有一日和他重逢。 后来,她长大了,依旧沉默寡言。其他人依然恐惧排挤她。 但她不在乎,因为她知道这世上有个人不惧她的容貌,善意的待她。 那是她唯一的朋友,他像长夜里的一场烟花,粲然绽放,短暂的照亮了她的黑夜。
是的,短暂的火光照亮了她的黑夜,也照亮了村子里的黑夜。远处的火光不断地朝村子里面袭来,一队队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山贼”把村里团团围住,门前的小河染上了血红色,倒影这摇曳不定的火光。她奋力地舞起自己手中的剑,守护着身后手无寸铁的村民。可是,她也仅仅是她一个人,纵使她天赋异禀,把家里的剑谱练得出神入化,手里的“夜罗刹”舞动精妙无双,也抵挡不住那些“山贼”的重重包围,最后从后山的高山上一跃而下,犹如天上的女魃星划过天际。
三
她没死,她被山里采药的老郎中捡了回家,转眼半年。
她看着手里的木偶,看看天上的银月。她好像有些东西还没去做,但是她忘了是什么。可能要等一些什么吧,或者在等一个人。
又半年了…
一年…
两年…
老郎中一个月前进山采药,被山里的老虎叼走了。她帮老郎中报了仇。
她决定不能再等了,她决定要走出去,去那悠悠千年的赤水洲,那是郎中神往已久的圣地。 近黄昏,紫橘色的流光蜿蜒在青石板街上。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古道,西风,瘦马,马上坐着戴斗篷的女子。 人们见了她们议论纷纷,都说那个马上的女子是个妖女,一双紫眼睛很吓人。 白发紫眸的妖女,小镇上早是她的传闻。 传说她会妖术,性情暴躁会杀人。 人们见了她们都躲得远远的,但又忍不住议论。 她是谁,从哪来,人们猜测不已。 “嘶嘶?”仿佛听到它主人杀人的谣言,瘦马也不满的看向背上的女子。 可是她不喜杀戮,她只惩罚背信弃义的人。 马上的女子只是摇摇头,对辱骂和谣言好像闻所未闻。 她神情淡漠,好像没有灵魂的木偶。 她没有记忆,不知自己从何来,去往何地。 但被背弃的痛楚像线一样牵引着她,牵着她惩戒世人。 “这个妖女为什么要出现在我们镇上?” “大旱就是因为这样的妖怪。”人们见她毫无反应,胆子大了起来。 “滚出去,别把厄运带给我们。”有人开始向她扔石头。 马受惊,开始狂奔。 她的马和迎面来的轿子撞了满怀。 “你没长眼睛吗?吓坏我们家小姐怎么办?”帘子揭开,一位侍女破口大骂。 “不得无礼。”帘子微动,一个柔柔弱弱的美人轻声呵斥她。 那是位乌发雪肤的美人,她刚开口却被眼前这双紫色的眸子吓的瘫倒在地上。 “妖怪!”她惊恐万状,甚至流下泪来。美人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众人看到妖女欺负一位美人,纷纷抱不平。 他们围住了她,铺天盖地的石头和谩骂涌向了她。 她依然冷冷的,不惊不怒,好像这一切与她无关。 “住手。”突然有人喊道。 这声音真熟悉,她回过头。 白衣墨发的年轻人,遥遥的从长街那头走过来。 他周身笼在蜜色的流光中,一步步向她走来,貌似隔了千年的光阴。 “你们在胡闹什么,这姑娘怎么会是妖怪。”这感觉太过熟悉,她的心一颤。 白衣少年仰面,向她伸出手要扶她下马。 “在下替她给姑娘赔礼了。” 他的睫毛染着夕阳的颜色,温柔又模糊。 她没有握住那只手,冷冷的摇头。 白衣少年又扶起地上的美人,柔声问她有没有受伤。 “本来就生病,怎么还出来了?”他的语气满是情意缱绻。 “今日鸢尾花开了没有?”美人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晕。 “大旱,花怎么会开呢?”他苦笑。 突然,记忆像水一样向她涌来,他的模样此刻和她零散的记忆重叠。 从前有个人对她说如果有来世,一起去人间。
从前有个人对她说下一次,我们去江南看鸢尾。 那个人像月色温柔,说她的眼睛颜色很美,像人间的鸢尾。 她从前唯一的朋友,唯一善待她的人。
失散二十年,此刻就在眼前。 他揽着他的心上人,那个乌发雪肤的病美人。 “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看到花开。”美人黯然道。 他神色凄苦,但强颜欢笑:“别胡说。” 他有了新的人生,有了意中人。 二十年太久,他们之间的前尘往事,如水逝去。 他早已忘记了她,她不是故人,只是过客。 “她活不长了。”她冷冷的直言。 他一怔,苦笑道:“姑娘不是凡人,能否有方法救她?” “你真的爱她?”她淡淡的问 他看向怀中人,满是柔情和苦楚:“自然,如果可以,什么办法我都愿意。” 她冷漠的移开视线:“没有办法,天命不可违,逆天是有报应的。” 她说完就带着身边的少女,骑马消失在路尽头。 后来,人们都说女魃果然是灾星。 她走之后,美人的病竟意外的好了。 他终是娶了他的意中人,举案齐眉,琴瑟和谐。天气好的时候,他带她去看鸢尾。 人们都说美人的病是由灾星带来又带走的。 但他仍坚决不愿意诋毁她。 他永远像温柔的月色,包容一切,包括白发姑娘的冷漠。 而那白发的姑娘和她的马此时坐在树下,月光寂寂。 “嘶嘶..”瘦马不耐烦地发出声音,想要打破这寂静的空间,它仿佛知道她暗暗拿出这家传唯一一颗丹药,救了那位美人的命,仿佛也知道这颗丹药是她能平安度过30岁的唯一手段。 但她永远不会承认的,这位白发紫眸的姑娘就像赤水一样神秘莫测。 此刻,她看着手中沾血的木偶,一言不发。 月光还是年少时的月光,千年前的记忆却已冰封成霜。 她唯一的朋友是很好的人,值得很好的人生。 而她愿意为了他的人生做些牺牲,只因为他是第一个对她善意微笑的人。 他笑起来真好看呐,是她年少漫漫长夜里最盛大的烟花。
九度姻缘灵河始
韶光往过
隐隐涟漪起
浮生遥望逝迷梦
与君同醉
今朝也咫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