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四喜，我已陪你度过三个

苏州是个好地方，她想。有山有水有阿轲！如果能一辈子待在苏州，她一定很乐意，如果阿轲也跟她一辈子待在这里，她会更开心！阿轲总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离开她会没有朋友的。但是她知道，阿轲从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今天的书有没有温习，今年的会试能不能上榜。阿轲人虽然小小的，但是志愿非常的大，苏州太小了，阿轲的志愿一个小小的苏州装不下。也许，小小的她对于阿轲来说也无关紧要。这个道理她十三岁就知道了。现在她已经十六岁了，她就要送她的阿轲离开了。

“阿轲，我听人说京城很大很繁华，去了那就不舍得离开了。你还会回来吗？”

“嗯，等我殿试结束，我就回来了。”

“我不信，京城那么繁华，你肯定看到了就不想回来了。”

“不会，我母亲还在这呢，怎能不回来。”

“那你不在的时候，我替你照顾刘婶婶，你要是中榜了，答应我一件事呗。”

“好。”

“你都不问什么事吗？”

“反正你这小脑子也想不出什么难事。”

“好吧，一定要回来啊，你还欠着我一件事呢。”

“知道了。”

好吧，不是阿轲离开她会没朋友，是她离不开阿轲，从小到大，她从没有和阿轲分开过那么长时间。先生说会试在两个月后，会试过了才能考殿试，来回至少要四个月呢！希望她的阿轲能顺利…那个词叫什么来着，金榜题名！

第一个月，她埋下了一坛青梅酒，等着他归来同载酒。

第二个月，她渐渐喜欢上去梨园，那儿每天都很热闹，可以让她在想阿轲的日子里解解闷。后来，她想学戏曲子，她求了班主好久，她想，求着求着，班主总会答应，也许学着学着，阿轲就回来了。可是班主怎么都不答应，班主说梨园是个下九流的地方，唱戏也是，你一个好姑娘不该学这个。她才不在乎什么下九流，她想学唱戏，以后唱给阿轲听。这样阿轲累了就可以听听戏，那戏本子里的故事多精彩啊，应该让阿轲也听听的。

第三个月，班主依旧没答应收她，不过她跟梨园里的人混熟了，常常趁班主不在探班，偷偷学点儿。现在她已经会装腔作势唱个《游园惊梦》了，教她的老旦们说：她是有天赋的，只是太晚了，现如今的身段，只能骗骗外行人。不要紧，她想，能骗骗阿轲就好，她只唱给阿轲一个人听。

到第四个月了，阿轲还没回来，她已经从《游园惊梦》学到了《霸王别姬》。她更想阿轲了，她虽不是虞姬，阿轲也不是霸王，他们没有生离死别，可她就是莫名的担心，她觉得阿轲不回来了。有了这样的心思，连唱戏都不是那么专心了。

四月末，就在她打算上京寻找阿轲的时候，京都那边来信了。高兴的是，阿轲果然金榜题名，刘婶婶激动得哭了。

信里还提到一件事，“礼部尚书大人是会试的主考官，如今也算是我的恩师，恩师有一女儿与我年岁相仿，欲将女儿许配给我，孩儿拜访恩师时与其接触过几次，是个温婉贤淑的人，便答应了。母亲年老，孩儿将来赴任定无时间照顾母亲，若成亲，日后有人照顾母亲也好。特此，请母亲上京。”“另，我上京前答应苏家妹妹要回去的，如今应是不能守约了，亦想请苏家妹妹上京，我当面致歉。”

阿轲要成亲了，她等了四个月的人在不久的将来要成亲了，而她的四个月只等来了一句话。她不相信她的阿轲会是这样人，她要上京，她要亲口问问阿轲！

临走前，她去了梨园，前几日出了个新曲子，她最喜欢那一本了，她想带给阿轲。那天刚好班主在，在她要走时留她说了段话。

“苏姑娘，这段时间相处我知道你是个倔姑娘，京都不是个安全地方，你要一路小心。我同门的师兄就在京城最大的戏班子里当班主，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助可去找他，顺便我这有个本子，你带过去，他便晓得是我了，多年不见，替我问候他好。”就这样，她便带着戏本子和刘婶婶上京了。

到了京都已是十一月份，天上开始飘着雪花，她和阿轲已经分开了半年，也许以后还会分开更久，也许，再不相见。这样想着，马车已停到了阿轲在京都的宅院门口，她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阿轲在下车的时候她犹豫了。

“刘婶婶，我不下去了，你别告诉他我来过。”

“怎么了，这都到门口了，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是不是还在生你阿轲哥哥的气，等着，我去骂他！”

“不是！婶婶你别骂他，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忽然不想去了。我原也不生他气的，如今看到他好好的就行，我就不去了，您也别告诉他，就让我任性一次，好不好？”

“小玲，你要想好了，以后许是要后悔的。”

“我想好了婶婶，你去吧，我不后悔…”

她不会后悔的，她看到了她的阿轲哥哥了，可是他的阿轲哥哥旁边已经有别的人了。他们俩那么恩爱，她怎么忍心下去破坏这个画面，她怕她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的。送走了刘婶婶，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眼睛迷茫着，模糊的看不清眼前的世界。

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去了京都最大的戏园子，橙园，春喜班。她想等她的阿轲哥哥成亲后再回去，她想看着她的阿轲哥哥成亲，可是她不敢也不想打扰阿轲哥哥。橙园的班主已经是个六十岁的老人，很是和蔼，听到她的此行的目的不仅给她安排了房间还带着她与伶人们打招呼，看到她带来的戏本子更是直接热泪盈眶。她被老班主感染到了，忍了一路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要是几十年后，她和阿轲哥哥也能如两位班主这般，那该有多好。即使他不再是她的阿轲哥哥，但至少他还记得她。

她就这样在橙园暂时住下了，偶尔听听堂下客人聊的京城八卦，偶尔与伶人们学习练曲儿。那戏本子虽然没送成，如今倒方便她拿出来练练。

“听说礼部尚书家的女儿不日就要成亲了，是与最近刚就任的礼部侍郎，可是真的？”

“可不是么，那礼部侍郎是今年的进士，很得天子的青睐，这不刚得个进士就进了礼部当侍郎，前途可谓是不可限量，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尚书大人真是为女儿选了门好亲事啊”

“你这么说，听着倒真是门极好的亲事。我们这些老百姓什么时候能攀上这么一门亲事啊。”

“你可别想了，想攀上那些大官们的亲事啊，做梦比较容易！”

“哎你！哎哎哎，小二！过来，我听说礼部侍郎家的亲事定了春喜班去唱囍，可是真事？”

“这位爷的消息可真灵通！我们过几日确是要去侍郎家准备的，所以近几日春喜班都不开唱了，爷儿们可不要想我们呀。”

原来阿轲这么重视这门亲事啊，还定了最大的戏园子。过几日就要成亲了吗？她真想看看阿轲穿喜服的样子，一定好看极了。进府前，老班主找过她，想带她一起去，她原是拒绝的，她怕阿轲看到她，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阿轲。可是她始终说服不了自己，她还是想看阿轲身着喜服的样子，最终还是跟去了。

事情比想象的好，春喜班只在一个庭院里活动，她没遇到阿轲，也没遇到刘婶婶。不过，她从老班主那知道了新娘子的名字，‘苏婉意’，同样是姓苏，人却不天差地别，连名字也是。她的名字只是她那没文化的爹请人取的，然而已是苏州那个小地方里算好的名字了，可是跟新娘子的名字哪能比呢，人也是，她做不到阿轲口中的温婉贤淑，新娘子却可以。

婚礼定在十一月二十二这天，小雪，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一大早春喜班便忙活起来了，外面也渐渐有了宾客的影子。她从帷幕后偷偷看着外面的阿轲，他穿着大红喜服，正准备出门迎接他的新娘子。到了午时，他和他的新娘子终于回来了。三拜过后，他在台下宴宾客，她在台上祝新词。午时之前，她求了老班主，让她上台为他唱一曲。今日再不唱，以后定是没有机会了。他在接新人的路上，她在为他描眉。他在三拜的时候，她在为他穿衣。他在宴宾客，她在祝新词。祝他前程似锦，祝他一帆风顺，祝他新婚燕尔，祝他儿孙满堂，祝他白头偕老，祝他此生安康美满。恭喜他金榜题名，恭喜他洞房花烛，恭喜她，他乡遇故知……（这个可能有点多余了，别介意）

台下宾客说着才子配佳人，只看到他听到宾客的话满脸笑容，他这样一个不爱笑的人啊……

一曲唱毕，她谢幕退场，把苏玲和刘轲留在了台上……

——《探窗》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