骰子接过宋旭递过来的赏钱仿佛没看见对方肉疼的表情,嬉皮笑脸地谢过,然后和饭店的一个店小二一同将马车带去后院。
“这大人也太抠了,跟着走了好几十里的路就给这么几个铜板。”十七八个铜板在骰子手里被颠起落下,“真是打发叫花子呢~”
“诶哟你可知足吧,我上回替人跑腿城里城外跑了三圈,人就施舍了十个铜板。”
一旁的店小二以为他是跟自己说话,倒也不生分,张口就接上。
“跟你这位差不多,也是绫罗绸缎加身,谁曾想竟然抠成那样。”
骰子有样学样地把马和车身分开,又跟着他把马牵进马厩。
“对了,我刚才听那位穿墨绿色常服的贵人话里的意思是不让你跟着了?”
“是啊,不过我们也是半路跟他们遇上的,我跟着就是打算找个活干。”
那店小二抱了一抱干草,不以为意。
“嗨呀,你要是只想找活干那简单啊,这镇里活多了去了。”
“嘿嘿,那敢情好。”骰子顺着话谢了几句,把人哄得开心,“哥,你去前面忙活,我在这伺候这马就行。”
他倒也不含糊:“欸,行,那我去前堂了。”
那人离开后,骰子连忙跑到前搭搭在石磨上的车身旁。
“穹戌哥哥?”
可是掀开的帘子后空空如也。
“穹戌哥哥离开怎么也没告诉我一声。”
骰子撂下布帘子,认命一般回去继续喂马。
“早知道刚才就不把那个小厮打发走了。”
似乎听出对方嘀咕的语气带着些许不满,两只马先后鼻子出气,用头硬生生将他拱走。
骰子一时没留神,险些摔在地上,只见他猛地站起身对着两匹马狠狠地“哼”了一声,然后蹲在一边委屈巴巴。
前堂,宋旭正殷勤地为清绥布菜,嘴里和手上都忙地不亦乐乎,一旁负责布菜店小二见状略显不知所措。
“够了,大人也坐下吧。”
“欸好好,此处偏僻,这些虽也不算上得台面但我问过了,这家店是口碑最好,菜的品相也算得上佳品,仙……啊不,道长,道长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要添的?”
“不用了,宋大人也快坐下,这饭菜一会都冷了。”
“好的好的。”
宋旭是真觉着清绥有仙人之相,尽管说去吉涚城前乃至见到此人之时自己还心有猜忌,但那日在后院再见到时,他便已经由心底认为——清绥道长便是这普天下最真的一位仙人!相处几日下来更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再加上如今他还是自己救命稻草,因此即便这一路上高额度的花销已经让他捉襟见肘,却仍然不敢有半点怠慢。
清绥面上不显,实则十分享受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
正在他给宋旭讲一种安神的心经时,突然有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
“哦,原来是这样,以往每每读到此处都只不过是一知半解,听完道长的讲解,犹如醍醐,引人深思啊。”
宋旭虽是武官,但这些年在官场上早将那些夸人的漂亮话练得炉火纯青,因此即便一点也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也不妨碍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清绥被他的话拉回注意力,略显谦逊地一笑。
“宋大人,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我们不如现在就回房歇息?”
“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想来道长赶了一天路身子怕是也乏了。”
二人又你推我就地客套过一番后,才起身准备回房间去休息。只是清绥察觉到宋旭一直在他身后跟着他意欲送他回房间时,脚下的步子迈的更大了些。
“那道长晚上早点休息。”
“宋大人也是。”
直到关上房门,清绥才蹙起眉头。
刚才那一伙人明显又是奔着宋旭来的,他N的,这宋旭是得罪了多少人啊。
清绥前日在茶水铺即便面上淡定异常,实则双手发汗。这些年来他只学了法术和延寿保颜之法,哪怕是最简单最初级的炼体,当初因着受不了筋断骨碎的疼痛都不曾用心学过。而当时的那个匕首法器,每次要用都需要很长时间的催动,上次他们一直说了半天的话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他想到这,连忙拿出匕首开始催动。
与此同时,宋旭将他送回房后却没有着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小跑跑回一楼,匆匆忙忙地叫停正在收拾的店小二,正是和骰子在后院闲聊的那位小伙计。
“爷,这是……”
“啧,刚才这的那盘盐酥鸡呢?”
小伙计工龄不算长却也不短,从来没见过这捡桌的还有回来找的,一时有些愣怔。
“问你话呢,说话!”
“回大人,已经被撤下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谁让你们撤的,给我拿回来!”
“啊这……”
“这什么这,快去!”
他自然看出这位大人来势汹汹,但已经撤到后厨的剩菜还能再拿回来……吗?虽说临近宵禁的时辰,可是店内还是有几位客人在的,此时见了这场景难免小声嘀咕起来,可宋旭就像没听见一样,坚持着自己的要求。
“哟,这是怎么了?”
听见这声音,小伙计连忙回身。
“管事。”
“你是管事?”
“欸,是,这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大人桌上有盘盐酥鸡,可是已经端到后厨了,所以大人让小人给再端回来……”
“我让你说话了吗?”管事瞪了一眼说话的店小二,然后转过来时又是笑靥如花,“我是在问大人,大人你看?”
“就像他说的,把我那盘子鸡拿回来。”
“好的好的,”管事朝后厨方向扬了扬头,“没听见吗?还不赶紧去。”
“是。”
店小二立刻手忙脚乱地去了后厨,希望厨子还没处理。
“管事的。”
“大人还有何事?”
“你们店能打包吗?”
管事到底是见过各种各样的人。
“可以的,不知道大人是想用布袋子打包,还是用餐盒打包。”
“你这餐盒要多少钱?”
“呀,这就得看大人要什么样的了,我们这有二十文的简易餐盒,二十五文的双层餐盒,还有四十五文的保温餐盒。所以大人您看?”
“这么些菜单层肯定装不下,拿那个双层的吧。”
管事的连连应下,随后唤了另一个店小二去取餐盒。
宋旭又花了笔钱,心情可谓是差到了极致,但是如果不打包就相当于白白扔了将近一个银锭,打包的话如果用布袋子先不说能留多久,单单那布袋就不可能拿出来让仙人看见。
因此,宋旭掐着自己的钱袋可以说是欲哭无泪。
这时,他身后一个蒙着脸的男人见他这副被割了肉的样子,冷哼一声,然后在他正要推开门的时候一脚踹了上去。
还没等宋旭“哎哟”出声,眼前白光一闪,吓得赶紧跪在地上躲开刀刃,不等第二刀砍来,抄起旁边的小凳胡乱向后一甩,正好挡住砍过来的银刀。男人见又没砍到,不急抽刀,又一脚踹了过去,宋旭偏头一躲,舍弃手里的凳子,一个后空翻站起来,趁对方拔刀的当抄起放在一旁的灯台。
“你……你是谁?”
“要你命的人。”
那人压着声音说完,左手将分开的小凳照着宋旭的面门甩了过去。宋旭拿灯台一挡,这时“嘭”的一声,中间的圆桌被掀翻,对方手中刀一划,宋旭来不及躲避,胸前被划出一道。对方一脚踢飞了他手中唯一的武器,同时又是在他身上划下几道,宋旭被压制的太狠,也不管身边是什么抓起来就扔了过去,正好抓到一旁的香炉,飞扬的炉灰刺激的对方不能睁眼。
暂时得空的宋旭一路跑到清绥的门前,用力地拍门,叫着救命。
楼下,之前听见楼上有武器的声音时那几位仅有的顾客就匆匆结账离开了,这时前堂一个人影都没有,因此二楼的呼叫显得格外刺耳。
“爹,我们就在这看?”
“废话,不然呢,你去拦一个?”
说话的店小二连忙摇头,生怕自己摇慢了真被扔出去。
“怎么了?怎么了?”
刚被管事也是自己亲爹吓唬过一通的小伙计听声一回头,就看见刚才和自己聊天的小马夫硬是在一群人中挤了出来。
“带你来的那个贵人好像被追杀呢~”
管事听了这话忍不住皱眉,拍了下他脑袋。
“别瞎说话。”
小伙计被拍发懵,甚至有点委屈,一旁的骰子却是知道缘由,连忙澄清说:
“管事放心,我和他们不熟,不会乱说话的。”
管事没接话,明显半信半疑。
“有人追出来了,不过怎么一脸炉灰啊?”
所有人的精力又被吸引过去,那边清绥自然不能无视宋旭的求救,只是开门看见宋旭时又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伤竟然没一处致命。
只不过眼前的情景可由不得他再多想。
他袖里藏着匕首,时刻准备冲向对方。
就在这时,对面的男人将刀向后一别,刀背过去的瞬间宋旭的精神一直在男人的动作上,因此没看见刀身靠近刀柄处有一个标志,然而清绥看清了。
他将袖里的匕首按下,不再催动。
这时对方突然发难,清绥像模像样地遮挡结果不出他意料,对方轻飘飘将他推到一旁,却一刀实打实的插进宋旭的左肩,向上一用力。
“啊!!!!”
本还见仙人竟然被“狠狠地”受了一掌,有些担心,但恍惚间自己的半只就差点掉了。宋旭刹时间疼的面色发白,站立不稳,靠在身后的柱子上。而对方的刀已经再次近到眼前,正当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就见清绥用拂尘轻飘飘一挡,那仿佛可以劈碎石头的一刀就听了下来。
对啊!他还有仙人啊!
宋旭像是一时又有了求生的意志,努力地保持清醒。
就见清绥的拂尘金光乍现,又是轻飘飘一挥,对方就仿佛受了重伤向后退了好几步。宋旭昏迷前,最后看着那男人,看了看清绥,又不甘心地看了看自己,最后狼狈逃走了。
活下来了。
清绥对着他施了个咒术暂时替他止了血,然后扫了一周都在看热闹的人,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仪表,甚至没让自己的衣角沾上一滴血。
他走到楼下,另一边的管事也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走了出来。
“道长有什么吩咐?”
“劳烦管事找几个小厮将这位大人抬进去,最好可以帮我们找个大夫。”
“那是自然,不过……”
“但说无妨。”
“道长,我们这也是小本买卖,我方才听上面的动静可是不小。”
清绥自然明白他是何意。
“管事且放心,宋大人为人做事虽有些不妥贴之处,但毕竟是闫都内在皇城里任职,难免有脾气。”
管事听了这话,一扫先前为难之态。
“哦哦,原来如此,都中的可都是贵人,道长放心,小人这就去安排人,不过之前那屋子怕是住不得了,这就给那位大人换间房。”
“有劳管事。”
清绥看着他们把宋旭安顿好,一直待到大夫为宋旭的救治结束,见实在没自己什么事了才回自己房间。
清绥刚把房门关上,身后。
“谢仙人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