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后门
“梦娘？怎地这么早回来了？”
一直在门口招待客人的香瑶听说梦娘回来就有些惊讶，赶过来后就见到轿帘后梦娘那副吃力的样子，连忙走过去和桔梗一起扶她下来。
“怎么了这是？”
“没什么。”梦娘轻声回复，只是脸上接近扭曲的表情却怎么也让人难以相信她的话。
“香瑶姐姐，姑娘是来了月信了，无甚要紧。”桔梗贴近香瑶耳朵小声说到。
“哦，这样啊，那我吩咐下去准备些姜水。”
“谢谢。”梦娘脸色已经变得惨白，额上布满冷汗。
“诶？孙老爷的寿筵结束了？”
迎芸从酒窖里出来就看见这三人，疑惑的问道。
“没有，”香瑶指了指小腹，笑说：“你不陪你的恩客，在这里晃什么？”
迎芸见了香瑶的动作就明白了，将手里的酒坛递与身后的莲儿，一边有点不满地对香瑶说：“你还说，要不是你说什么来了一个与夕倾相像的客人，我也不必特意跑去浪费将近两刻钟的时间，结果现在还要赔上我珍藏的好酒。”
“这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是你听了我的话，拦都拦不住地跑了上去。”
“行了行了，不跟你说了，还是快些送梦娘上去，多呆一刻便是多受一份罪。”迎芸摆了摆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到梦娘手里，“可拿好了，这可是我特意托人从亓国带回来的，听那人说这药止疼特别灵，还说那个什么羽堂的杀手也都是用这个药呢！”
迎芸一脸郑重其事，也没注意到梦娘在听见“羽堂”二字时唇角的笑僵滞了一瞬。
香瑶见她珍宝似的表情，掩面笑着调侃道：“这灵药再灵，怕是也不及小周大夫的药灵啊~”
迎芸听了先是一愣，随后也是笑道：
“那是，小周大夫的药可是分人而论的，我这可比不上。”
“你们啊，”梦娘哑笑，“可别拿我打趣，若是还不送我上去，我怕是就要昏在这里了。”
“得得得，不说了，不说了。”迎芸摆了摆手，拿着手帕擦了擦梦娘额上的汗，然后就听香瑶附和说：“可是不敢说了，刚才问还是无碍，这提了小周大夫人就要昏过去，可还了得。”
“可不，不过过几日阿娘带我们去闫都，这小周大夫怕是要日盼夜盼喽。“
一直坐在二楼床边听几人讲话的夕倾听到这，跟着呢喃了一句：“闫都……“
楼下几人调侃过两句后，迎芸也就回自己房间去，毕竟那还有恩客等着她，可再耽误不得了。而香瑶本是想和桔梗一起扶着梦娘上去，但被梦娘辞绝了，她也没强求，只是和梦娘一起从后门进来后刚要离开，却又被叫住。
“你们方才说与夕倾相像的客人是怎么回事？”
香瑶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梦娘竟然会问起这件事，回答说：“哦，他啊，可能是我想多了吧。还记得杜家二公子去年年关将近时带过一个和他同岁的小公子来吗？”
“嗯。”梦娘点了点头，反倒是一旁的桔梗有些激动的喊了出来：“是那个调戏了夕倾，结果被四五打到骨折的那个吗？”
“是，还记得那件事让春儿妈赔了不少银两。”回想起这件事后，香瑶面上多了几分伤感，随后她看向梦娘继续说：“夕倾后来跟我还有几个姐妹表演过一次那个人是怎么调戏她的，刚刚的那位客人说的话和夕倾学的一模一样，所以我才会这么说。不过，刚才迎芸去见那位客人，说简直呆的就像一棵木头，想来不过是凑巧罢了。”
“是这样啊，那……那位客人在哪个房间？”
“人，五字号房。你不会也要去见他吧？”
“我想去看看。”梦娘的声音依旧虚弱。
香瑶听了倒没阻止，只是走向前门。
“你注意自己的身子，我还要忙，就不和你一起缅怀一个死人了。”
“梦娘！”
刚要走开的香瑶停下来，看着小周大夫急匆匆跑过还不忘跟她问好，掩嘴笑道：
“可莫在这里耽搁了，梦娘可都说自己怕是要晕过去呢~”
“香瑶~”
梦娘无奈的声音让对方笑得更加放肆，倒是后赶来的小周大夫眉头皱的更紧，随后听见桔梗也掩嘴称“小周大夫，你可算来了”，真真以为有多严重。
“我先送你上去。”
梦娘看着一脸焦急的周沐华，退了一步，白着面色，疏离一笑：
“不劳周大夫，桔梗扶着便是。”
周沐华见梦娘面色不虞，连忙收回那双本要去扶对方却连袖边都没碰到的手，放在身侧，摩擦着袖口的衣料，有些不知所措。
“啊啊，好，是小生孟浪了，望姑娘海涵。”
“桔梗，走吧。”
周沐华双眼不离梦娘，他知自己配不上仙女似的梦娘，也攒不来为她赎身的银子，所以这样看着就够了，就……够了。
几人从后门进来，走到楼梯口时，梦娘停了下来，桔梗和周沐华也跟着停下。桔梗抬头看见一个身着华服的富家公子站在楼梯中间的平台，手里拿着一壶酒，嘴角噙着笑睥睨着他们几人，不知为何，她打了一个冷战，一时都忘记出声询问自己姑娘为何停下了，又看了半晌才想起来眼前那男子是前几日包了天一字间的楚关秋楚公子。只见这位楚公子慢慢从对面走了过来，而桔梗则透过扶着梦娘的手感受到自家姑娘瞬间绷紧了全身，周沐华也察觉出梦娘与平时状态不同。
“姑娘这是身体不适？”
“谢楚公子关心，梦娘无事。”
不想楚关秋听完没说什么，而是走到周沐华面前，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他手里，到了一杯，说：
“想来这位就是花楼里姑娘们口中的小周大夫了？可许在下敬你一杯。”
周沐华看了眼手里的酒，又看了下眼前这位笑得面善的公子，作揖致歉：
“这位公子，梦娘身体不适，还是莫要耽搁，日后沐华定登门拜访，自罚三杯为敬。”
桔梗摸着自家姑娘的手里全是冷汗，以为是有难受的紧了，也有些焦急。
“是啊，楚公子，有什么事等周大夫给我家姑娘看过以后的……”
桔梗话没说完，身旁的梦娘轻声打断了她。
“桔梗。”
桔梗不解，但没再说话。
“哈哈，好，是在下的错，不过周大夫可要记得自己说的。”
“定然。”
桔梗本就担忧，在发现自家姑娘本来就很苍白的脸又白了几分，抓着自己的手都多用了几分力，那弓起的腰则又低了低，神情非常难看后，心里更是着急。
“姑娘？”
周沐华也有些被这个样子的梦娘给吓到，一时竟然觉从梦娘的神情中看出略有不堪。
“走吧。”
楚关秋在身后拿着被塞回来的酒，一饮而尽，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加快了上楼梯的步伐，嘴边还是噙着那抹笑。
就在这时，为了方便看戏，夕倾早出了房趴在栏杆。
“姐姐，你说那男的怎么回事？他看不出来那姐姐都难受成什么样子了吗？”
“不知道，反正不过是些情情爱爱的。”
夕倾也看得津津有味，从气息判断那男的应该就是景斯的朋友，看起来他与梦娘绝对是认识但双方又都装作不熟，甚至看的出来他对那个周大夫更感兴趣。而让夕倾感到好奇的是——她在害怕什么呢？
楚关秋也注意到一直在看戏的夕倾，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
跟着梦娘进入房中后，周沐华将身上的针包放置桌上，准备妥帖。而被安置好的梦娘按下桔梗忙里忙外的手，说：
“桔梗，你先出去。”
桔梗虽然疑惑，但什么也没问。
“哦，好。”走到周沐华身边悄声说：“小周大夫，我家姑娘就交给你了。”
“嗯？哦哦，好。”
桔梗看着周沐华刹那间滴血的耳垂，也忘了刚才的不爽，掩笑出去。
“梦娘，不用将桔梗姑娘撵出去的。”
“周大夫，这些年多谢您的照拂。”
周沐华听了这话有些不知所措，定在原地，干笑说：“哪有，梦娘你客气了，小生……”
“我要离开绰月楼了。”
周沐华愣在原地，他感觉自己明明有千言万语，可又怎么也张不开嘴。
“我攒够了赎身的银两，已经跟阿娘说好了，今年元贞节从闫都回来后我就收拾细软准备离开。”
周沐华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房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他喉咙发紧地说：
“挺好的，恭喜。”
周沐华忘记自己后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最后又是怎样离开绰月楼的，他只记得梦娘笑着跟他说“真的谢谢”。他不知道梦娘在谢什么，自己什么也没为她做过，什么也没做过……
梦娘目送离了魂一样的周沐华离开，在楼梯口不知想些什么，听见身后端着姜糖水回来的桔梗叫了两声，才回过神。
“没什么。”
“小周大夫走了？”
她轻应一声，明显心不在焉，刚迈出两步脚下突然踏空险些跌下楼梯，幸得桔梗在后接了一把。不过，她还感觉到自己另一只手臂也被拉了一下。抬头，是一张从不相识的脸，但那双眼睛却给她一种熟悉感。
“姑娘小心些。”
“多谢公子。”梦娘站稳了身子，同时笑得完美谢道。
“不必多谢，看姑娘面色苍白，可需在下做些什么？”
“不必了，奴家无碍，不耽误公子了，况且公子身旁还带着两个孩子，这般大小的孩子可不适合呆在这里，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
看到对方没有回话，梦娘还有些奇怪，不想一旁的桔梗捏了捏她的手，低声说道：
“姑娘，你怕是眼花了吧？哪里来的孩子？”
梦娘又看了一眼对方身后一左一右的幼童，没有说话，她很清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不仅如此，在她刚刚说完那句话后左边孩子就仰头一脸诧异地对那个男子说了一句“姐姐，她竟然能……”只是没说完，就在被另外一个孩子捂住了嘴。
“姑娘？”桔梗又唤了一声。
也不知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其他，她现在脑子乱的很。
姐姐？为什么姐姐？还有……
“看来姑娘真的不太舒服，竟然都出现幻觉了。”夕倾浅见她半天没有回应，向后退了一步，笑说道。
梦娘收回视线，回道：“真是见笑了，竟然将公子身后的楼梯看作是孩子。”
“那姑娘还是快些去歇息吧，在下告辞。”说完夕倾礼别而去。
“姐姐，她还在看我们诶！”
骰子一直都时不时瞟一眼身后的人，在他们走到大厅时仍见那名女子站在那里。他看向钟玮胥冲着自己摇了摇头，于是乖乖闭嘴低着头老实地跟着。
“姑娘？你今天怎么这般奇怪？”桔梗疑惑地询问着终于收回视线的梦娘。
梦娘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过了好一会她才开口：“许是难受的紧了。”
桔梗不疑有他，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而走出去的夕倾看着络绎不绝的绰月楼，陷入沉思。
无论是楼四周布下的杀阵还是寄居在这里的景斯和他那笑面虎一样的朋友，还是刚才竟然可以看见鬼魂的女子……
她是不是摊上了一件比较麻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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