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暴雨淋不湿今天的我,今日的太阳终将照耀于我”
“当太阳升起时 就把昨天忘掉”
——
未来就像盛夏的大雨,我们还来不及撑伞时就扑面而来。
——刘慈欣
——
再次意识清醒,他看见了自己的哥哥坐在自己的床边上。
他的眼睛好像失去了可以聚焦的点,无比长的一场黑暗,见不到光明的出口,他探寻,用本就黑暗的眼眸寻觅,找到另一个他。
他注定会是失败的,这好像一切都存于虚幻之中的呼唤,才是他们口中的现实,是他,寄生的拖所。
他想张开干涸的嘴唇呼喊,只是发不出一个音节。
澄许蔚“一一,乖。不要离开我。”
澄许蔚“求求你,不要再一次离开我........"
他在恍然中听到有人在他的耳边一遍一遍地复述这几句话,连最后的尾调都带上了哭腔,他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他的哥哥,他存于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
他惧怕他又再次消失,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从他的身边离去,好像一阵无所寄处的落叶。只消风的轻抚就会落入尘土飞扬的街道,碾碎在来来往往的车辙下。
他从他牵住他的手的那一刻就开始爱他,他们命运相连,他像看待自己的童年一样,看着他,他想把他慢慢的一点一点的粘起来,不仅是他的过往,还有他的未来,一点一点。
一切又一切的思绪都被一声嘶哑的音节给打断了,听到有人喊他:
楚清逸“哥......”
声音轻的好像可以融进风里,但落在他的耳边却无比的清晰。
楚清逸醒来了。
或者说他已经醒来很久了。
——
楚清逸决定离开重庆了,没有像任何电视剧结局那样,作出决定时有瓢泼的大雨,濡湿他的衣襟,润湿他的眼眸。
我们无法判断一个相遇瞬间的价值,直到它成为回忆。
就在一个非常安静的午后,他决定离开这,去治病了。
他也带着执念试图留在这个舞台上,带着他父母的,带着他哥哥的,带着曾经永远到不了的地方的执念。
不舍得的终究会舍得,放不下的回忆终究会放下。
也许缘分默许你的离去,也许他本就不属于这里。
他也许属于任何地方,缘分,本就是短暂而稀薄的相遇。
是在这里遇到的少年们,是每座山扑面而来的雾气,是他走过的每一级台阶,所唱的歌曲的每一首词的每一句。
注视是离别的开始,当他开始细细审视玻璃上的每一条裂缝,开始审视自己灵魂上的稀缺,观看手机里最后一张相片。
到真正离别的时候,他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不敢见。
他害怕看见什么呢?
看见他们的眼神,他怕他们无法告别,也许他们不会再见面了。
像所有分别一样。
他们也许只是他生命中的少年忆事。
有些爱越想抽离,却越清晰,他也开始渐渐忘记,他们所相处的时光。
他也忘记了,另一个他的样子,开始遗忘山城的每一处地方,每一条小巷,在这里过的夏天,是冰淇淋最好吃的季节,是少年扬起的白色衬衫,飘忽在风中。
是明媚阳光下扬起的笑容,书页翻过带起的清风,是阳光温和洒在身上,而睫毛轻微颤抖,是炙热明媚的少年心。
他好像听见,粘稠的血液嵌入四肢百骸流动,回忆在骨头缝中,缠绕,往生。
他要离开了。
那些绊在骨头缝中的疼痛,早让他发不出声音了。
——
当他真正决定和舅舅一家去美国的时候,当看到机票的那一刻,他仍觉得自己放不下,他想他们之间欠缺一场真正的告别。
像所有的故事欠缺一个真正的结尾。
他决定在离开的最后那一天里,去看他们的演唱会,他像所有人一样安静的坐在观众席。
他不再是在台上的那个人,他像正常人一样坐在座位上,甚至没有买前排的座位,他默默的将自己融入人群,想从最遥远的位置看清他们的脸。
在漫天的彩带飘飞中,他的耳边都是来自粉丝的尖叫,震耳欲聋,他想也许没了他,他们的未来会更加广阔,看着亮闪闪的飘带一点一点占满瞳孔中他们的身影。
像将要展翅的少年总汇聚的亮光一点又一点。
会更好的吧。
他们都会更好的吧。
即使也许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相见。
他们的目光穿越千层的壁垒也落不到对方的身上,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他们不可能从茫茫人海中看到他的眼睛。
飞机快起飞了,他们之间的相遇也该结束了。
他弯着腰,穿越层层的飘带,隐入无人注意的角落,遁入黑暗。
再见。
也许是再也不见了。
似有所感,有人的目光向这边望来,却被飘带所隔绝。
相隔的一眼,是好几年。
——
他终于结束了他们之间的缘分,他坐着飞机来到了美国决定治病。
舅舅一家很关心他,他也向医生汇报自己的状况。
他说他时常会看见一个身影,陌生的,清晰的,他说他爱他,他说他会救他,却又消失于陌生的阴影中。
他们以前共用着一个身体。
现在他们泯灭于灵魂。
他想也许他是自己的保护机制,医生说是精神分裂,但明显他的另一个人格消失了,但他依旧可以听见他的声音,好像在寂静的夜里放大。
他沉溺于幻想,又被现实牢牢控制,他的精神在自我分裂,他在保护着他。
却又无比相信另一个他。
逃脱不开,紧紧相吸。
每一次黑夜中的挣扎痛苦,像预示着什么,是抽丝剥茧般将疼痛从筋骨中抽离。
医生说得了抑郁症,精神分裂。如果不采取措施,他会做出自我毁灭行为。
但他的症状有些严重。
如果一切的早一点会更好控制。
但没有一切如果这些词。
医生说,可以试试MECT。
可以用电休克治疗短暂的电流刺激大脑,引起患者意识丧失,到达治疗精神障碍的一种方法。
他会遗忘。
楚清逸他同意了。
如果困在记忆的泥潭中无法挣脱,溺死在最后挣扎中。
还不如忘记一切,重新开始,一切都一样,他将痛苦擦除,又开始新一轮痛苦。
只是之前的痛感不再那么强烈。
他也知道会这样。
于是他同意了手术,他舅舅一家也同意了。
因为这是他的选择,他们没有替他选择的权利,因为他们爱他,这个孩子亏欠的太多了。
他不会忘却一切,只是失忆实质上是这场治疗的副作用。
直到手术的结束那一刻,他感觉不到世界的存在,好像连自己也泯灭于这场所谓的治疗之中。
直到很久很久,他才渐渐的走了出来。
幸好舅舅一家都陪在他的身边,他模糊的记忆,暂时的记忆力衰退,也渐渐被陪伴弥补。
他所有之前的回忆都慢慢变得模糊,他看不清,抓不住,他想他的以后只会有下一秒。
有陪伴他的家人,有哥哥们,有那几个连夜转到美国上国际学校的初魏容,何浩,段年。
他们说即使忘记下一秒也会有出现弥补。
失忆只是暂时的,但下一秒,他们会用现实填缺空隙。
好像,只有他们,消失在了记忆无法重组的盛夏里。
山城少年永远年少,但属于山城的记忆会隐匿在尘封。
也许从相遇的那一刻起,离别就开始倒计时。
这世界太大了,祝我们都向前吧,祝我们都更好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