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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清殿。

温昱将三泰留在殿外，进门就见盛景承坐在桌案跟前等他，面前备了酒和几样小菜。

“景鸿，过来坐。”盛景承招呼他，温昱走过去却在旁边坐下:“圣上有事请说，微臣还要赶在宫门下钥之前出宫。”

“跟朕这么生疏？”盛景承看着他苦笑:“你是打算永远都不原谅朕了？”

温昱眼光淡漠:“微臣不敢。”

盛景承无奈又绝望:“微臣不敢，微臣不敢，这天底下还有你盛景鸿不敢干的事？”

温昱道:“微臣惶恐。圣上一国之君，微臣岂敢责怪圣上？”

盛景承看着他，眼光沉寂下去:“你怪我也没用。你这辈子都逃不出去了。从你答应父皇要拔出大越的奸细，要替他守好大越那日起，你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景鸿，这都是天意。”盛景承站起来，“你筹谋数年，意图将奸细一网打尽，你早早给自己留好了温氏那条退路，我猜你原本是打算事情结束后便诈死离开。你当初回京原也只想探一下虚实，你觉得时机还未成熟便生去意，可你没想到，太后会打乱你的计划，逼得你不得不提前收网。”

温昱道:“是你。”

盛景承看着他苦笑:“你又知道了？”

温昱道:“韦青鸢是你让人杀害，是你打乱了我的计划。”

盛景承:“从何可知？”

温昱:“太后和韦家同气连枝，他们还指望我出师有名，与我结亲是最好的手段，他们绝不会自废武功。只有你。”

盛景承:“那你猜猜朕为何要杀她？”

温昱:“圣上心思，微臣如何猜得透？”

盛景承看着他:“你知道。聪明如你，你怎会不知道？”

“微臣不知。”

盛景承目色失望却凌厉:“不知就不知。也幸好我逼你这一把，若非如此，等你大局布好，你功成身退，那时我才是追悔莫及。”

“圣上就不担心万一功败垂成，到头来落个两头空……”

盛景承:“有你在，朕放心。出使北燕，昭华殿之变，三王之乱，你都在朕身边，你也都做的很好，铲除韦氏、肃清大越朝堂也不会例外。”

温昱:“是圣上技高一筹，微臣棋子而已。”

盛景承:“景鸿……”

温昱:“圣上手段高明，既然如此，又何必召微臣回来？”

盛景承:“你就这么不待见朕？”

温昱:“非是微臣出于私心，而是西凉虎视眈眈，大越国库空虚，此次虽然将其击退，但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既然微臣答应父皇守好大越，那微臣自请常驻天临关，永不回朝。”

盛景承看着他，目光复杂:“你宁愿守关也不愿留在朕身边？”

温昱面无表情:“韦氏一族虽除，但大越也元气大伤，如今西凉实力强盛，桑南、安宛、禹朔等小国也在边境频频试探，若不加以震慑，只恐后患无穷。微臣也是为大局考虑。”

盛景承看着他:“天临关有宁奕大将军在，敲打周边小国有董长赋等人，朝中有周承、董崇门下众弟子，如今你不必去，也会万无一失。”

温昱迎上他的视线，沉凝的眼光里仿佛锁了成千上万的利剑:“如果微臣一定要去呢？”

“你敢抗旨？”

温昱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温昱！”盛景承突然站起来叫住他，温昱转过来，盛景承走到他跟前，从前他比温昱高，可五年边关征战，面前这个人竟足足比他高出半头。整个人也再无从前的书卷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环绕的征伐之气。那双原本澄澈的眼睛，也再不见五年前的单纯清明。

盛景承给他理了一下领口，其实领子也都规整，没什么好理的。他又放低了声音跟他说话:

“你别逼朕，你若是不听话，朕就踏平岐山和云深不知处，将蓝氏那群通敌叛国之人全部千刀万剐。”

温昱:“我已经如你所愿，为你守边，替你征战，为你平定朝堂，助你守护大越，你究竟还想如何？”

盛景承:“五年前那个问题，朕要一个答案。”

温昱:“微臣已经说过……”

盛景承:“朕不信。”

温昱:“圣上不信，微臣也无能为力。”

良久的沉默之后，盛景承几近绝望的揪住他的领子问他:“你的身手是朕教的，骑马射箭是朕教的，琴棋书画也是朕教的，你对我有意，我不可能意会错！从前我以为你我是亲兄弟，一直不敢有所回应，可如今我知道你不是……”

温昱淡淡道:“微臣不知圣上在说什么。”

盛景承看着他，低吼道:“你知道！朕二十三岁生辰，你送过一个灯给朕，你在底部隐晦处刻了一首诗，”盛景承一字一顿念给他听，“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此诗何意，还要朕告诉你吗？”

温昱道:“微臣不记得了。”

盛景承转身进内室取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灯出来:“是不是你做的？”

温昱看了看，的确出自他手:“的确出于微臣之手。”

盛景承将底部刻诗的地方拿给他看，果真在底座横梁旁边有两列小字，恰是——雄雉于飞，泄泄其羽。我之怀矣，自诒伊阻。

盛景承问:“你还要抵赖？”

温昱看着那首小事，淡淡道:“微臣少不更事，不解此诗何意，胡乱用错地方，让圣上见笑了。”

盛景承苦笑:“你不解其意？你自幼博闻广记，你会不知？既然不知，又为何刻在此处送给朕？”

温昱沉默。

盛景承看着他:“你喜欢朕，所以才送它，对是不对？”

温昱依然沉默。

“朕没回应，你生气了，所以跟朕闹脾气，是不是？景鸿……”

温昱看向他，好看的黑眼睛里如常平静:“圣上莫要误会，微臣送此物并无他意，就算这首诗意蕴丰富，微臣相信当时自己也只是出于兄弟之谊。微臣年幼，词不达意，望圣上谅解。”

“你！你分明在抵赖！”

温昱看看他:“微臣不敢欺瞒圣上。”

盛景承提着那只灯，苦笑着跌坐在榻上:“你知不知道，朕当时收到这只灯，有多高兴？尤其是看到你亲手刻上的这首小诗，连三宝都说，朕只差没把这灯抱着睡觉。可你现在跟朕说，是朕会错意了，你觉得，朕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