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七十九）

那是毓王兄唯一的孩子，他当年离开时，那孩子才六岁。

他想起，毓王兄与六嫂成婚时，他还小。后来孩子满月宴，尽管毓王兄早已回了自己的封地，他还是特意带礼去了一趟。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送了个宫里随处可见的长命锁，不过链子是他拿大漓山自生的一种青藤就着越京城外求来的平安绳亲手编的。

当年他离开大漓山时，恐自己想家，便取了些青藤带在身边。

巫族有青藤佑生的说法，这是他幼时听他娘亲说的。所以青藤在他们看来是最最吉祥的象征。

他只希望那长命锁能护他长命，那青藤能佑他平安。

这一路行来荒凉，偶尔才能见着几个宫人跟他行礼。

但他想，其实这些人是不认得他的，只不过看他的穿着知道不是寻常人，行个礼免去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正所谓礼多人不怪就是这个道理。

他离开这个皇宫虽然只有短短五年，但是皇宫里的人却换的很快。

就像从正清殿出来，他一个面熟的也没见过。

盛景承跟前，也只有三宝是他熟悉的。其他伺候的人，无一不看着陌生。

他想，其他人看他也是一样。他记不清自己五年前是个什么模样，但他想，变化应该是大的。

起码光是个子就已经判若两人。

以前大哥就常开玩笑说，看他自小的长势，以后必定是个长不高的小矮子。这样也好，哥哥们出去打猎就能将他带在后面了。他那身子娇贵的很，马骑不得，弓挽不得，剑使不得，一碰不是淤青就是长茧子、划口子，干脆就永远当哥哥们的小尾巴好了。

他看看自己不知何时被重新包扎过的手掌，心中慨然。

他们应该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从前的小矮子在短短五年之内竟然窜成九尺之躯。他哪里还是什么小尾巴？他明明是个威风凛凛的壮汉。

若是他们都还在，见到他如今这副模样，是否也会惊讶？

他心中苦笑，应当是会的。

“给我摁住他！别让他把药吐出来！把嘴巴掰开，给我灌进去！”

旁边突然传来恶狠狠的暴喝。

温昱不禁眉头微蹙，这声音听上去便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循声走进一个破旧的小院子，正对着的房门半掩着。

里面传来打骂声，还有呜呜乱叫的含糊不清的语调。

他走过去伸手将门推开，顿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满地虫鼠，到处都是排泄物。温昱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喝进去的那盅大补汤差点就要倒在这里。

而地上四五个堵着鼻子的奴才正在给地上一个头发披散，口里呜呜哇哇的人灌药。

“玛德！这么多年了还不死？老子也是服了！”

“他不死把俺们哥儿几个折磨的够呛！来来来，灌！”

“摁住了！摁住了！别他妈让他乱动！”

“……”

几个奴才的注意力都在灌药上，直到温昱伸手敲了敲门，才有人注意到他。

“你谁啊？你没看……”

一个嘴角挂着颗黑痣的奴才满脸不悦，不过不等他说完，旁边一个奴才就拉住他，示意他别冲动，继而朝温昱行礼:“奴才眼拙，不知是哪位爷驾临？”

温昱道:“本王府邸在长治大街。”

几个奴才都是一顿，继而也顾不得满地秽物，撂下手上的人，齐扑扑跪了一地:“奴才眼拙，不知雍王殿下驾临，请殿下恕罪！”

越京城的长治大街从前并不叫这个名字，而叫祥和大街，后来他开府之时，先皇让他选址，只因长治大街两侧梧桐树生长茂盛，他便选了此处。

先皇见此，便将整条街作为开府贺礼赐给他，还将祥和二字改为长治。

所以整个大越，无人不知长治大街乃雍王殿下私有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