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年代】
次日，也就是礼拜天，徐卿思陪着祖父去到园子里听戏
“卿丫头，这德云戏班前不久才在上海滩安置下来，听说里头可有不少名伶，今日去了，保准你不会后悔”说完，老爷子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祖父喜欢，卿思日后常陪您来”
说话间，车已驶至园子前，徐卿思小心翼翼地扶老人下了车，搀着他朝里头走去
老爷子素来不喜待在冷冷清清的包厢里，于是爷孙二人便散坐在一众戏迷之间，园子里的伙计手脚勤快，立刻端上了茶水糕点，徐卿思淡淡瞥了眼，是几只白生生的糯米团子，虽和驴打滚比不得，倒也还算说得过去
“这位小哥”
“哎，姑娘您说”
“我想问问，今儿个唱哪出戏”
“姑娘您不知道？”伙计的眼瞪地生圆，满脸的不可思议
“哎，一看您就是头一次来，今儿个是霁清公子唱《锁麟囊》啊，多少人一票难求，姑娘您也真是好运气，头一回听戏就能赶上霁清公子”
等等，他说什么，“霁清公子”？
“小哥，您方才说，霁清公子？”
“是啊，公子是我们这儿最红的角儿了，那身段，那唱腔，啧啧啧，引得文捧都为他作文章，于是从他们笔下得了这么个名号”
“这霁清公子，他姓――”
“姓张，名云雷”
“伙计，添茶！”
“这就来了！姑娘，我不与您多言了，过会儿台上您就能瞧着”说着他提了茶壶快步移至后面一桌
“多谢”
霁清公子张云雷，可就是昨日的张霁清？徐卿思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与期待，翘首盼着好戏开演
踩着锣鼓点，丫鬟梅香自出相门捣着步子上了台，与一众家仆小厮商议自家小姐出嫁用的物件，虽说看丑角演出颇有趣味，但徐卿思现在心心念念只想一睹这霁清公子的风采
“快快搀我来呀~”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伶人婉转轻吟，台下纷纷叫好，随即，台上出现一抹明丽的海棠色
薛湘灵莲步轻移，衣袂翩跹，来到台中央亮相，未待开口，台下已是一片掌声与喝彩声
“好俊俏的扮相”徐卿思心道
又听他唱道“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不是我苦苦寻烦恼，如意珠儿手未操……”一段西皮流水唱罢，台下又是一片叫好
不过，这台上的霁清公子真是那日的张霁清吗？虽说二人都是清贵的谪仙人，可徐卿思一点儿也没从这娇俊矜贵的俏小姐身上寻得半点那日长衫公子温润潇洒的影子，罢了，看完这折戏，待我去台后一探究竟
戏毕，徐卿思诌了个理由便让司机先将老爷子送回去了，自己一人来到了后台
“奇怪，此处竟空无一人”徐卿思看着妆台上式式样样的粉墨胭脂喃喃
“姑娘在寻谁？”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徐卿思顿了一下，转过身
方才台上的薛湘灵已去了头面，着一身朱红色戏服看向她，晨晖化作金色的碎光片落在他墨色的发上，虽妆容未拭，她还是凭着这清冷的声音认出了他
“张先生？”
他微微颔首
“昨日，我与先生在百乐门有一面之缘，先生可还记得？”徐卿思淡淡笑着
“原来是姑娘，换了身装扮，倒教张某有些认不出了，失礼”张霁清满含歉意浅笑
“不怪先生”
原是司弦昨日硬往她身上套了条华丽的酒红色洋裙，又扣了顶夸张的纱帽在她头上，今日因是陪老爷子，才换了平常打扮，着杏色斜襟，青色绫裙，反差如此大，他认不出也在情理之中
一时之间，两人无话
“姑娘请坐”
“啊，好，先生也坐”
坐下后，又是一阵沉默，张霁清只好对着镜子开始拭妆，“姑娘喜欢听戏？”
他冷不丁地开口，正盯着他旁边桌上驴打滚失神的徐卿思这才清明过来“嗯？”
“咳，我说，姑娘喜欢听戏吗？”他轻轻笑着
“从前不喜欢，今日听先生唱了，便喜欢了”
听完，他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下，微不可察地扬起唇角，道“荣幸之至”
见她一直盯着驴打滚，张霁清放下手中的方巾，将糕点盒子朝她推了推
“张先生？”
“喜欢便吃吧”
听他这么说，徐卿思忍不住有些小雀跃，祖父总限制她摄甜的量，她却贪甜，就好这个
“我若吃了，先生如何？”
“我素来不大喜欢甜食”
“不喜欢？那怎么在桌上摆着？”
“这些吃多了对身形和嗓子有影响，我，不能多吃”
“那，给先生留一块，剩下的我帮先生解决？”
“好”张霁清眸中含笑，朝镜中的她点点头，‘这小丫头’，他心道
“姑娘今日来访，是有什么事吗？”
“今日本是陪祖父来听戏，却恰好听伙计说是霁清公子登台，听着名号颇是好奇，再者，先生的戏着实令人惊艳，我便来后台一探究竟了，没想到，竟真碰上了”
“那倒真是机缘巧合”
“其实，我今日来还是来道谢的，昨日多亏了先生”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不过，”
“嗯，什么？”
张霁清已拭去妆容，抬眸直直望向她
先生的眼眸真好看啊，徐卿思心道
“我的谢礼呢？”
欸？我怎的知道他会在这里，他怎么还当真了？徐卿思愣了一下
张霁清掩唇轻轻笑了两声，“一个玩笑罢了，姑娘莫要当真”
“什，什么玩笑，我自然是有准备谢礼的，只是今日不曾带来罢了，下次再来时，我带给先生便是”
“那张某静候姑娘佳音”
“张，霁清……公子”一时之间她也不知该叫什么了
“嗯” 小姑娘真不经逗，他心道
“我们如今算认识了吧”
“嗯”
“那便别再叫姑娘了，听着怪生份，”徐卿思同司弦接受的都是新式教育，自然不会像传统的闺秀女子一般保守木讷
“我姓徐，名卿思，卿是卿本佳人的卿，思是思之若狂的思，今年虚十八岁”说完，她抬眼看着张霁清，仿佛在问，您呢？
张霁清低头笑了笑，回道“在下姓张，名云雷，霁清公子是文捧送的号，我便也将这作为自己的表字了”
“那，您的年纪呢？”
“长你五岁”
“那我当唤你哥哥了”
“张某倒占了个便宜”
……
正午时分，徐卿思因要陪祖父用午膳便辞别了张云雷，她前脚刚走，屏风后便走出一身着中山装的青年男子
“张先生倒是很少这么多话”
“先生从前倒也鲜少说闲话”
“好，那我便开门见山了”
……
事出有愔：
《锁麟囊》是程派的经典剧目，这折戏b站上有全本，我看的那版是迟小秋老师扮薛湘灵（也就是女一号），真的很美，强推
张云雷也在《国风美少年》中唱过其中“春秋亭”的片段，这也是姑娘们的作业哈
霁清公子：诶嘿嘿嘿，那个文捧是我🙈
霁清，霁月清风，喻恬静美好的样子
公子，民国时对于伶人的尊称是老板，例如梅兰芳大师就被称为梅老板，咱家这位给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感觉，而且，叫霁清老板好像有点怪怪的，所以就称“霁清公子”啦
头面：戏曲旦角所用各种头饰的统称，就是旦角头上戴的blingbling的那些饰品，嗯，姑娘们😣这个在后文也会再一次出现，要记住释义呀
中山装：1919年，孙中山请上海亨利服装店将一套英国陆军制服改成便装。这套便装在保留军服某些式样的基础上，吸取了中式服装和西装的优点，这种便装式样很快流传，发展成为中山装，并成为中国男子普遍穿用的服装
咳咳，中山装这个是一个很明显的提示，大家应该能猜到一些后文的走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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