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篇《惊鸿长安》1.相逢何必曾相识

那年，南郴奉国将军云澈承授皇命班师回朝，恰逢那日宫廷政变，宸王秦适被困于玄武宫。

　　“尉迟将军，本王时日无多，你拿本王要挟陛下，实属寒碜，今日无论本王死活，你定逃不出皇宫，本王劝你还是放下屠刀，收兵卸甲，陛下也会网开一面……”秦适看着面前的跳梁小丑般的人物，也是好心相劝了。

　　“呵，老夫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宸王殿下你陪葬！”

　　生死之际，云澈单枪匹马闯入紫禁城。

　　他一步便跨进了玄武宫，手持长枪，接了反贼尉迟迁的话茬：“是吗？那得看尉迟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原来是云将军，你我同为京师军营出身，为何你却平步青云、步步高升，而老夫我只是……”

　　云澈面无表情的接了句：“蝇营狗苟、跳梁小丑。”

　　“你！”

　　“我敬你是本朝将军，本不想出言不逊，是尉迟将军你咄咄逼人、企图弑君篡位，就连……就连从不过问朝堂事的宸王殿下都不放过，你，按罪、当、诛。”言罢，云澈两三步冲入反贼军中。

　　云澈一人弑贼无数，贼军之血溅在他脸上，那人脸上毫无畏惧之色，愈发英气、眼神冰冷，散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秦适靠着门框上，看着眼前这位孤军奋战的人，心里不由得为他紧着，他帮不上什么忙，只得眼看着云澈为他杀出一条血路。

　　终是在这危难之间，他救他于险境。

　　云澈取了反贼头目尉迟迁的首级，抹去了挂在嘴角的血迹，单膝跪地，开口道：“臣，来迟了，望殿下恕罪。”

　　“咳咳——不迟，不迟。”秦适笑了，苍白的面容不再紧张，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了地。

　　经云澈带兵剿灭叛军后，政变阴谋失败，他无疑是化解这场危机的最大功臣，年纪轻轻，功德无量，陛下赏他黄金万两、田地万亩、府邸数座，全被他一一拒绝。

　　朝廷之上他是这样说的。

　　“陛下，臣征战多年，家父去世之时，臣未在身旁尽孝，心中愧疚万分。如今，臣想请辞归家，为父守陵，若陛下需要，可随时召臣归朝。”

　　陛下念他多年为南郴驻守边疆，便允他请辞归家，但为他安了份闲适的官职——玄武宫护卫军长，顾名思义便是保护宸王秦适。

　　秦适曾被看好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可偏偏正值壮年却疾病缠身，国家总不能交到这个病秧子太子手中，于是，他便成了宸王秦适。

　　自那天起，他便把自己囚在玄武宫，闭门不出，从此以后，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再过问朝堂之事，生活很是清闲自在。

　　那日宫廷政变失败之后，什么都没改变，倒是宸王身边多了个人，无时无刻不在他身边，以致于每天秦适面对的都是一副“别人欠他几两银子”的臭脸。

　　还不如之前的小太监阿正，胆怯得叫人不禁觉得有趣好笑。

　　可现下，面前这个家伙，啊不，将军，是个啥玩意？

　　“不爱说话就算了，还老板着个脸，冷冰冰的，好似我欠你几两银子……”

　　可云澈的关注点倒不是银子和冷脸的问题，而是这个传闻曾经是高高在上的储君的宸王殿下竟毫无架子，对属下的自称是“我”而不是“本王”。

　　“殿下，臣习惯了，不过，以后会注意的。”

　　争取改呗！不然能怎样？云澈这样想着，作为臣子，他只能服从君上，如今，便是他的殿下。

　　“那……云将军笑一个呗！嗯？”秦适白皙的脸庞上咧出一抹坏笑，不知为何，云澈总觉得这表情贱贱的，有种……莫明的危机感。

　　云澈嘴唇微动，笑？眼前这个殿下实在让他笑不出来，他明明给人一种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感觉，却还是如此乐观，话语里根本不像个将殁之人。

　　云澈板着的脸才有了些放松，秦适从木轮椅上起身，用手指戳上他的嘴角，手指带着嘴唇微微上扬。

　　尴尬的笑容浮现在云澈脸上，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秦适却灿烂的笑了，脸颊和耳后泛起了微微红晕。

　　“这样才好看嘛！以后别老是板着脸了。”

　　云澈没再笑，依然板着脸，将秦适的手拿开，自觉的后退两步，低着眉眼道：“殿下，臣逾矩了。”

　　“啊……云将军不必在意，我错了还不行嘛？”秦适一脸歉意，自己岂能挑逗这为国为民的大将军？

　　“是臣的错……”

　　“是我的错……”

　　“臣的错……”

　　“我的错……”

　　“臣……”

　　“好，你的错。”秦适无奈地笑笑。

　　云澈机械地点点头，“嗯，臣，臣的错，臣的错……”

　　“嘿嘿……真是一个小古板。”秦适笑了，又是这副熟悉的贱贱的表情。

　　但不过，他笑起来很好看，若不是疾病缠身，他定是个看起来很温柔的人。

　　平平无奇的谈笑风生里，两人渐渐走入彼此的内心，秦适自知时日无多，但他对云澈总是摆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关心在意着身边之人。

　　月夜里，烛光下。

　　“相逢何必曾相识……”秦适抬眼瞧着云澈的目光，露出微妙的笑容，幽幽开口道：“云将军，你我，是不是在哪见过啊？”

　　有吗？云澈默不作声，他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位宸王殿下。

　　秦适笑了，道：“我想起来了，那年……我刚踏入玄武宫，回首望去便见将军瞧着宫门，那时的将军算得上英姿勃发，样貌清新俊逸、品貌非凡，还一副……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

　　云澈目光里泛起光，原是他啊……

　　孤寂已久的心遇到点温暖便会溃不成军。

　　“原以为是个不近人事的宫人，谁曾想竟是军功显赫的云将军，原来那日……你我……”秦适见云澈低眉不语，渐渐便没了声。

　　早已许下缘分……

　　只见云澈嘴唇微微颤动，良久，才回道：“那年初见殿下，长安如故，眉眼如初，宫门外，殿下惊鸿一瞥，甚得臣心。”

　　秦适抬眼，瞧着眼前人，笑了，“得君一人，不枉此生……”

　　才回过神的云澈眼神慌乱，“臣，臣逾矩了……”

　　他低眉，不再看他，一再躲他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