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仙凡之苦

孔芊芊本以为自己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久病能自医，没想到这次的小宝贝性子急，才七个月就要往外跑了，助产的东西还没准备好，一家子就要忙忙准备接生。

好在虽然不足月，胎位倒是很正，生下来的时候只是个头太小，憋得一身青斑，孔芊芊亲自养了一个月，各种米汤配着奶水一起喂，才给装饰了些。

她这也算是丧偶式婚姻了吧。

某天摇着摇篮给孩子做小袄的时候，孔芊芊忽然想到这个，当年第一次从梦里醒来，遇见大鹏的时候，可万万想不到将来还有这么一天，要为了他到俗世里来走一遭，生儿育女，过和所有凡间女儿一样的生活。

孔雀台上的清风，是吹不到这里来的，那里云层高邈，山明水秀，根本不需要操劳生计、不需要忧心以后。做在山野间自由奔走的神仙，似乎比如今这样快活得多。

当真是快活得多吗？

望着摇篮里孩子水嫩嫩的脸，孔芊芊又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做神仙也许清闲，也许无忧，可是太寡淡了，更有甚者，是太无聊了。

如果不是无聊，大鹏怎么会想到下界为妖，去阻拦唐僧。如果不是无聊，他怎么会一直困在天赋与他的身份和地位里无力挣扎。

如果不是无聊，她又怎么会需要一场常常的梦才能真正蜕变为神。

可是做凡人又太苦，生在乱世、人命低贱是苦；生做女儿，悲喜由人是苦；生做奴婢，动辄打骂是苦；哪怕生做王侯，日理万机也一样苦，被迫承担本不适合于自己的位子 也是苦。

众生皆苦，然而唯因有苦，才更能看出那些闪光的美好有多么耀眼。

忽然之间，孩子啼哭起来，打断了她的出身，孔芊芊也不再继续去想仙凡之别，抱起孩子轻轻哄着。

这孩子长得像他外公，眉眼十分文秀，孔芊芊不由得想，如果父亲还活着，看到这个孩子大概会很开心吧，那种属于自己的特质在另一个孩子身上复现的感觉，也是孕育繁衍的乐趣之一。

可是父亲永远不能再看到他的外孙了，想到这里，孔芊芊又有些伤心。

生死离别，又是凡人不能摆脱的痛苦。

可是如果没有生死离别，大家都一直一直在一起，也许也会厌烦的吧，如果不是足够坚强的感情，恐怕撑不住日日复年年的琐碎时光。

她和大鹏……

她和大鹏之间，在这短暂的人世里所缔结出来的感情，能否抵得住那样的折磨呢？

这个想法倏忽间冒了出来，让孔芊芊不免嘲笑自己杞人忧天，可是就算再怎么笑，也始终抹不去那种淡淡的阴影。

神和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六根清净，不染尘埃罢了。不染尘埃才能清净，身入爱河之后，难道还能清净得起来吗？

然而神仙的寿命太过悠远无尽，他们站得高看得远，纵然一时被激情爱欲所迷，在往后那长久的时间里，也终有逃脱出来的一天。

也许是做神仙的时候还不够久，对于时间总还保留着一种敬畏之心，孔芊芊总觉得在时间面前，很难有情感能够长长久久。

她还不敢妄自尊大，认为自己会是寻常中的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