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烽火家书

“四月十六，金兵自东南角攻城，宗相公命我们煮金水御敌。我与汤兄弟在城头督战，我射倒金兵旗帜，金兵暂时撤退。”

“宗相公近来感染了风寒，他年纪大了，城里城外又都是死尸腐气，我很担心他这样一病不起。”

“四月十七，有金兵细作私下找我，要我劝降，我杀了他。”

“四月十八，宗相公的奏折又被退了回来，我看得出，他越来越撑不住了。”

“四月二十，昨天有一场鏖战，我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但我知道死在金兵手里的人一定比我杀的金兵多。”

“芊芊，我好像越来越明白，又好像越来越不明白，做一名军人，保家卫国究竟是什么意思。如今的这个皇帝，自己的父亲哥哥被敌人掳走，肆意奴隶欺辱，自己姐妹亲人沦入地狱，他却只想着自己的安稳，只想着在南方做他的皇帝。可是就这么一个人，却是唯一一个能做皇帝的人。因为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再有这样的统合力。只有他，只有他是大家都承认，是让大家最不会逆反的皇帝。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偏偏是这么一个人，天生就要来做皇帝。凭什么他什么都不必做就可以名正言顺，而宗相公这样鞠躬尽瘁的人，只能黯然收场……”

“金兵统帅，听说是他们的四王子，倒是个很有意思的对手。虽然杀了他好几个使者，他却依然锲而不舍地派人来招降我。实话实说，我觉得如果他能够和现在这位皇帝换个个儿就好了，起码他是还有识人之明，不会让宗相公这样的人寒心。”

“四月二十二，宗相公接到了李纲李大人的信，当初徽钦二帝没有听李大人的谏言，将他贬到湖南，就在贬谪路上，金兵南下，有了靖康之耻。芊芊，我越来越明白，那是怎样的耻辱。然而我也就不明白，怎么会有堂堂男子汉，让自家的女眷亲人受到如此这般奇耻大辱，却依然无动于衷，只想着自己安稳的。哪怕不是这一片江山的主人，对那些死难的百姓无动于衷，也总该对自己的家人有所爱惜的。我真的难以想象，芊芊，我不敢想象如果是你……我不能理解他们。”

“四月二十五，我和金人好好较量了一场，他们似乎知道我不可能投降，便要对我下死守，故意要将我带的小队和大军隔开，大约有几千人吧，一同来围剿我，我从白天打到晚上，瘦了一点小伤，可并没有死。有个士兵，我上回救了他，老实说我并不记得这回事了，我可能只是之前顺手替她解了围吧，他居然记在心里，所以穿过箭雨的时候，替我当了一发冷箭。芊芊，我有点难过，心里堵，但不知道说什么好，你大概能明白我的心思吧。”

信里的日期是四月份，但孔芊芊收到这些信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份，因为整个五月，开封都在重重敌兵围困之中，到了六月份，金人难耐酷热，才逐渐退了下去。

因为是空闲时候随手写下的，所以字迹往往凌乱不堪，后面几张更是沾着或浓或淡的血迹，令字迹难以辨别。孔芊芊一张一张看着，心里明白大鹏说的小伤绝对不是小伤，最后一张信纸的字迹断断续续，如果不是力气不够的话，绝不会如此的。